读书心理想法

回乡偶书:寻找我的下一座围城

2023-07-14  本文已影响0人  楓樵

“记得当时,我爱秦淮,偶离故乡。向梅根冶后,几番啸傲;杏花村里,几度倘徉。——《儒林外史》”

多年以后我回到了故乡。出国前栽的玉露在妈妈的呵护下又长出了新芽,她沐着初夏的熏风,晶莹可爱。

瑞塔说:“生病的时候就会特别想家,真羡慕你能回家啊。”

“回家”是游子口中最亲切的字眼。表姊妹、七大姑八大姨都自告奋勇来接机。爷爷更是日夜悬望:“你还有xx天就回家了,想吃什么菜呢,毛豆米怎么样?”

年轻人的三年五载就是一生一世,老人更是如此。我走之前外公还是一个争强好胜的老头,现在已经颤颤巍巍了。

回家的第一个晚上,我和爸爸一起在客厅喝啤酒、吃小龙虾。

我们曾天各一方,却在地球两端各自平安度过了灾疫。一家人齐整周全,真是莫大的福分!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我吃遍了故乡的野菜、乌饭、美龄粥和桂花鸭。

回国前,飞机一再延误,在意外多出的36个小时里,我在出租屋里看电影、画画,漫无边际地收拾行李。等到月影变得模糊,我终于背起行囊,在微凉的夜色中暂别了这个生活了四年的国度。

行前的种种不顺,都将凝成云淡风轻的一句“我换过一家航司,改签了两次机票,去机场的途中坐过了一站只好又打车。”

香港当地时间凌晨两点,我在万米高空咀嚼着加工过度的飞机餐,在颠簸的气流中盯着3D地图发呆,期盼能早一秒着陆。

大概人生的苦乐早有定数:享受了自由的乐就要忍受奔波的苦。

走出机场,熟悉的热浪袭来,走廊上榴莲的味道无比亲切。地铁整洁、敞亮,更重要的是有安全门而无流浪汉。车窗外浑浊的河道上写着标语,对面一个戴眼镜的小孩在和妈妈讨论数学题。我的思维切换得非常自然,倒是没有经历传说中的“反向文化冲击”——这是我出生、长大的地方,除了便捷、喧嚣之外并没有带给我异样的感受。

我的卧房兼妈妈的画室早已被精心收拾了无数遍,书柜的每一个方格都维持着原貌,舒适的橙色沙发上躺着小姨和表妹送的肥猪玩偶,只有衣柜里的许多物件不翼而飞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妈妈解释道。世界上有一种消费叫“妈觉得你缺衣服”。“买多了我也带不走呀”,我无奈地看着小得可怜的行李箱。

衣服再好看也只能带来一季的光鲜,我把行囊的部分宝贵的空间留给了一盒新买的高尔乐油画棒——这是一位老友向我推荐的取乐法宝。

我一拿到纸笔就兴致勃勃地开始涂鸦。爸爸看了我的“作品”后摇了摇头:“还不如你上小学的侄女画得好。”我却依旧乐在其中:一年365天,不论你身在何方,不论窗外是艳阳高照还是风雨交加,你都可以在自己的天地里绘出彩云、沙漠、月牙、帆船……心神徜徉在松软的海滩、目光触及灿烂的星河,所有的烦恼都一扫而光。

如果我没有记错,那本躺在我床头的《湖滨散记》,扉页上写着这样一句话:“如果你不把到达的地方,而是把旅途本身当作目的呢?”我恍惚觉得自己不过是开启了一场长达数年的旅行。我回来了,虽然只是短暂地停留,希望来年我还能回家过年。

远离过故土的人难免会沉溺于寻觅和追忆。我翻箱倒柜地整理旧物,拾起日记中许多被遗忘的片段;穿着旗袍走进乌衣巷,和高中同学一起在城墙根下散步,在玄武湖边坐电车;和爸爸妈妈一起在夫子庙淋雨,在夕阳下走遍长江沿岸的湿地公园……家乡的水榭楼台秀丽别致,山川风物处处相宜。

夜晚的街市灯火通明,我们一群文科班出身,至今依然头铁的“娘子军”一起在广场上合影。不论是进入体制、企业的“主流人士”,还是像我这样的“非主流人士”,结婚生子的都寥寥无几。

出国前一位要好的朋友如今已升级为职场宝妈。她指了指自己公司周围热闹的小商圈说:“这就是围困我的‘一亩三分地’:工作、带娃,永远都是两点一线、每日疲于奔命。

我安慰她道:“再好的地方待久了都会腻,‘邻家芳草绿,隔岸风景好’,人生不就是从一座围城到另一座围城吗?”

这次返乡我去了许多充满回忆的地方,见到了许多挂念过我的人。只是因为时间仓促,还有很多“乡亲父老”未及拜会,但与其遗憾惋惜,不如想成是暂且保留彼此在记忆中的样子。

当我在脖子的扭痛中醒来时,舷窗外漆黑一片。荧幕上的地球仪还在不知疲倦地转动,再熬几个钟头就可抵达美洲西岸。飘渺的云层下方渐渐显出些繁密或疏离的光点,它们和夜空中璀璨的星斗遥相呼应,让人难分天空和陆地。我长久地凝望着东方,看不到日出的迹象。临别前爷爷的啜泣,妈妈红红的泪眼都在我脑中反复翻涌。“故乡是用来怀念的,青春是用来追忆的”。一个人在年轻的时候究竟该漂洋过海还是坚守故土?也许不论哪一种选择,都只是对青春的一种诠释。人生既然没有标准答案,又何来对错?

飞机结实地着陆了,彼岸依旧是三餐、四季、人间烟火。

机场直通车载着我疾驰在公路上,两旁高低蜿蜒的绿草地比我离开时浓密了许多。

我穿过朝雾弥漫的公园,遇见几个遛狗的人。白色的篱墙和屋子静静地立在那里,迎候远行归来的我,一切都平静如常,仿佛我从未离开。

“你好,我可以点一份牛油果绿龙卷吗?”

“好嘞,是不是不要酱油包、不要筷子?”老板迫不及待地抢了熟客的台词。

“是的!”电话里我们都笑了。

我回到了我的“一亩三分地”,回归平淡的工作和生活。

南京的夏天太热,多市的冬天太冷,未来我或将会去一个四季如春的地方继续漂泊。

哪里会是我的下一座围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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