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的学徒
这是我误打误撞禅修“空定”状态后，
通过医学神经学、心理认知与佛教正念的角度对禅定意识状态的二次分析。
1. ”空定”的初体验
在七日禅修内观营之后，我顺应我之前对禅修若隐若现的好感，顺其自然地开始接触实修和一些有关佛法的书籍来。
在前几日的某日下午的打坐之中，我在夕阳下的芦苇丛间，听着流水的声音，恍然就如误打误撞进入仙境的孩童，竟顿入几秒空定的状态来。
在打坐之前拍摄下了照片
在此，我想尝试用文字去描述出我当时”空定”的几分宝贵感受，不过文字的记录常常有种戏法，就是会常常会覆盖重写当事人真实的经历，而文字这样局限容易被误解的工具，姑且只能当做指向明月的那只手，却往往难得明月的要义。
在此唠叨那么多，只是想拙笨多舌地提醒诸位也是提醒自己一句，很多东西单单倚靠言语文字是无法传递的，然而只需跟自己对话，观察自己的心性，斩断言词、心念，你便会有一个真正的判断准则，此般的理解是深入而非摇曳的了。
话不多说，在当日的记录中，我是如此形容的:
” Today at the end of my breathe meditation, when i am at the end of my breath, stop breathing, i feel everything disappear and there is only the sound of water flowing. I suddenly realize that i was only a clear mirror that all things i felt are just simply passing through me.
To some extent, i am also that river sound.
Thus , i also realized that through the 21 years of my life, i caught too much things that are not me (as i am the pure awareness),I collect the ideas from outside and I put them in a model called "I".”
为了保证原汁原味的记录再现，我便把当时发送给老师的文字直接黏贴了过来。用中文表达应是，”在呼吸冥想的末尾，我感受到一切外物消失了。河流声是我，我便是河流声。我成了一面透明的镜子，所有我感知到的东西这么自然和轻松流经了我。”
仅仅是这样静谧地存在着，我竟体验到几分玄侑宗久提过的”水月道场”的风味来。水并不是有意要去映照月亮，月亮也并不是有意要投映在水面上。然而彼此的心产生共振，处于道交感应的状态。
当然，我仅仅在此借用这段值得反复咂味的四个字，来描绘我的纯然觉知与水声道交感的状态来。玄侑宗久却还有一句话，”水月道场,亦是大悟了的心中的对人关系”，着实十分的绝妙。
因为我是这样强烈体验到”纯然的觉知”的感受，21年来我积攒的任何对于”自我”的角色设定与经历回忆，当然还有因为这些积攒的身外之物带来的喜悦与烦恼，一并被这么突然地卸下了。
在这片天地之间，我不再追问前世今生的话题来，确实，大概什么也无需问了。在停留的这块清明之境，时间是如此轻易地被证得脆弱而苍白，唯有这无生无灭的觉知，庞然地撑满天地之间的任何角落。
卸下这21年的沉重包袱的感受，便譬如诸位一个长久来的心患突然被解开，我想诸位若是曾有体验过的话，把它放大几倍有余，大抵就能谅解在这绝对的静谧清明之后，我的内心被轻盈喜悦的浪潮几乎冲倒的窘态了。
2. “空定”大喜之后的思考 – 禅定的脑神经学现象
我向诸位承认，在产生”空定”境遇之前的几分钟里，我通过一些呼吸引导的技巧还有长久的打坐坐姿，对于”空定”的产生必然有几分深重的影响来。
《禅与脑:开悟如何改变大脑的运作》(James H.Austin)证得了我的假想，在”不自主的高度专注”这一章节中，他是这么写道的：
一种提升的全体觉知，它没有自主的思维，也没有空间的参考点。进入这种状态的转换毫无瑕疵，大脑将固定的知觉转变为敏锐广泛的注视和听觉集中。
这一种不自主的高度注意(involuntary hyperattention)很可能在大脑深处发生，这种现象也被称之为磁铁性注意(magnetic attention)，刺激产生于神经前区、穹窿、乳头-视丘束、下视丘以及下视丘侧区(感觉固定反应区域)。
打坐者加强专注时，正为进入这样的一种状态铺路，为什么呢？
双腿交叉的打坐姿势，压迫腿的神经和血管产生的麻痹和其他痛的感觉由坐骨神经上升，促使下视丘某些重要的亲皮质素细胞放电，这种兴奋胜肽引发脑的内在压力反应。
从下视丘到中脑的距离只有几毫米，但这里由几个神经回路，能把一个人的觉知提升混合进入一个扩大的空间。例如：丘核细胞以及中央灰质细胞。来自腹侧盖区的多巴胺，对专注打坐技巧可能有提升作用。
《禅的生活》(玄侑宗久)，这么解释道：
方才讲过的”绝对的一”的感觉，是禅的”三昧”，凭借驱除杂念(妄想)的意识，右脑的”意识坐席”前额联合区开始活动，平素我们任其无意识地做功地自律神经系统开始抑制性做功，并随着冥想的加深，以及驱除杂念的努力继续进行，抑制功能很快达到极限，好像这时候便会发生神经学上的”奔溃”，甚至连兴奋系统一同开始活性化，于是骤然地，”输入的信息”被阻断了。
以上，究竟我是通过什么”神经回路”撞入那样的状态，我并不能如愿而知。
但对于禅定那样深沉宁静的状态我还是想要额外多啰嗦一二，除却脑神经的研究，科学工作的研究者们还发现“伽马脑波”频率的发生通常与较高心智层面有关，通常会发生在西藏僧侣和时常静心冥想的人身上，这促使人们可以灵活转换与行驶他们的认知、想法与情绪。
不知它们与上述两种说法之间，是否存在什么有趣的关联？
3. “空定”后的毒海
诸位读到这里，怕是对冗长复杂的科学名词感觉有些厌烦了，还请诸位再耐心一些，因为真真重要的，应当是下面这段话：
打坐者通过禅定的练习，意识似乎大大的澄清，可以感觉到一种原始的了解，但这是一种”假性”的初步的智慧，在以往被称之为”伟大完美的镜子”。
不过，这里另有陷阱，用白隐大师的话:”无法离开这个阶段的人，将沉入毒海。”专注的短暂状态只提供暂时的慰籍，它们无法解决任何生命的中心问题。如果没有成熟老师的引导，此种经验能严重地误导初学者，让他们认为他们已经征服了”我”，消失在”虚空”之中，并达到高度被重视的”空”境界。不过，当见性终于来临时，他们也会有最令人敬畏的惊讶。
其次，这样的明性可以协助禅的进一步训练。因为它至少说明一项事实，打坐者自己具有能力消除凝障、改变方向，并再度经验世界。
4.阿姜查的智慧
一位森林僧侣、成熟的老师－阿姜查，是这么点醒诸位与我的：
通常，未经训练的心充满烦恼和焦虑，所以当在禅修中升起一点平静，你很容易变得执着于它，把平静的状态认作是禅修的终点，有时候你甚至会认为自己已经从贪、嗔、痴中解脱。这样想只会让自己在之后被它们完全吞没。
当在内观禅修中升起非同寻常的喜悦状态时，不要执着于此。尽管这种平静的滋味很甜，也必须被视作是无常、苦和空。
佛陀发现全神贯注的状态在禅修中不是根本的。在修行中不要去想怎样获得全神贯注或者其他什么特殊的状态，只要知道内心是否平静，如果内心平静，平静多一点或者少一点都无关紧要。如此，这种状态就会按照自己的节奏发展。
无论如何，内心的专注就像一盏灯的开关，智慧就是灯光。虽然说，不按开关就没有灯光。但是我们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玩弄开关之上。
同样，也不要执着于禅修的手段，比如咒语”哺多”。 ”哺多”的意思是”觉知者”，如果你已经成为了觉知者，为什么还要重复那个单词呢？
因此，放下对伟大完美的镜子的执着。
5.放下”空定”,被不断重复的初心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是《金刚般若经》中的一句，据说第六代的六祖惠能禅师就是借这句话而得以彻悟的，我便也借以有关于这句话的来自玄侑宗久的一个小故事，来结束这篇文记。
这个故事是：
我有一个美国朋友，名叫马丁。他在父亲去世之后，因为想学禅，便于17岁时到了日本。他当然想进禅堂道场学习，但是他既不会打坐，也没有吃过日本饭食。鉴于这种情况，他决定先在神户的某寺院中生活一段时间。
因为寺院每天的早餐是吃粥，如果是燕麦糊他倒是习惯了的，可粥对他而言好比味同嚼蜡、难以果腹的食物。于是一天早上，他穿着还不习惯的和服，将装着牛奶的纸罐藏在和服袖子里，坐在桌子旁。
可是运气不好，他正要倒牛奶时，被庙里主持看见了。不过那位和尚竟笑了起来，而且是哈哈大笑。既然和尚笑了，他便以为得到了宽恕(这原是人之常情)，于是第二天、第三天…他还是如此每天往粥中加牛奶。
但接下去的事情就让人不可思议了，马丁每天早上往粥里加奶，和尚每天都同样的大笑于他。日复一日，不论刮风下雨。
这个和尚显然不是”阿呆”，而是”大愚”，和尚是无”住”所的，即是说他不积蓄记忆的。
顺便告诉诸位，这位马丁去年44岁时突然去世了，他如同口头禅一般经常提及的，便是那位和尚奇怪的笑，无论多艰难的时刻，只要想起这笑来，他便能够渡过难关。
诸如这位和尚，他既没有”为什么允许他如此放纵呢？”的价值判断，也没有”这是第几天了，不知为什么，不再好笑。”的历史意识，虽然是有些极端了，但从这样绝非常人能做到的境况之间，我们也能窥得一二，什么是摒除先入之见的”心，充溢着”慈悲”的心。
因此，诸位与我，不妨都忘记今日说过的这一番话，不要把我们的理想和期待带入修行，把我们所学的和见解都放在一边。就好比阿姜查说的，”伟大的禅师都以内在的体验讲法。”
我们这些”法”的学徒，亦只能勉励着姑且超越言辞，自己去看了。
记于2017年10月31日晚11:54分，野兽爱智慧-心灵自由第12期写作的第一篇作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