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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焦与思考|刘慈欣+潘石屹:人类正活在技术的安乐窝里

2018-10-15  本文已影响11人  康斯坦丁FL

这篇文章的灵感来自于“GQ报道”公众号上的一篇文章,内容是潘石屹与刘慈欣的访谈记录。所以,这篇文章的主体是对这篇访谈的转述,另外加上了一些我的思考和其他相关内容。

“你会发现,让人宅的那些技术发展得都很快,开辟新世界的技术都发展得很慢。这很危险,对人类来说这是不是一个陷阱?谁都不知道。”

说完这番话,场子静了几秒。刘慈欣表情羞涩地搓搓手,“等会儿,麻烦帮我拍张证件照?随便拍拍就行。”大家一听都笑了,刘慈欣变得更不好意思,连忙解释道:刚接到电话,说签证照片不合格,必须重拍,正好就请您帮忙顺手给拍了。

潘石屹听了哈哈大笑:当然没问题,必须拍。

刘慈欣/GQREPORT

潘石屹这次与刘慈欣见面,就是为了给他拍照片,而他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就是问几个大家都想知道的事情,同时,这也是他想知道的。这次刘慈欣与潘石屹的会面,是由公众号“GQ报道”进行全程记录。

GQ报道(GQREPORT)这两期的主题为“通往未来之路”,目的为了探索新技术是如何改造人类,其中包括生活和工作。

而对于刘慈欣来说,在完成《三体》之后就陷入了漫长焦虑。新作的诞生遥遥无期,他的苦恼不只在于灵感难寻,还有对科幻文学发展方向的困惑——认为如今受人追捧的作品大多向内收束,去更多关注人的现实境况,反而丧失了科幻黄金年代磅礴辽阔的气韵,不再探索星辰大海,不再激发人类的好奇心和创造力。 

刘慈欣的困惑其实并不局限于科幻文学,背后指向的是对科技发展趋势的忧虑。物联网、人工智能、虚拟现实等技术,正以超出大多数人想象的速度升级演进,很可能让人类世界发生根本性改变,但——不一定是变得更好。

的确,现在的人们更多的倾向于关心身边的事情,而忽略了更加宏观而又重要的事物,比如全球变暖与消费降级。其实这也不奇怪,毕竟美国总统特朗普也不怎么关心。

新技术,就像人工智能和机器算法,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这一现象的出现。就像哈佛大学法学院教授、美国前总统奥巴马的法律顾问凯斯.桑斯坦在其2006年的著作《信息乌托邦——众人如何生产知识》中提出了“信息茧房”的概念,通过对互联网的考察,桑斯坦指出:

在信息传播中,由于每个人所需要的信息不是全方位的,因此每个人只注意自己感兴趣和可以取悦自己的领域,久而久之,会将自身桎梏于像蚕茧一般的“茧房”中。

在《今日头条》中,每个人都有一套对应算法/视觉中国

对潘石屹来讲,《三体》应该是近几年占据他阅读时间最多的一本书,就像他自己说的“书皮都翻烂了”。他惊讶于《三体》写科幻世界却频频指向现实,想弄明白刘慈欣是怎样在故事里铺设与现实世界的对照的。

就像读《哈姆雷特》一样,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而对此,我之前还写过一篇文章《<三体>中描绘的世界,亦是科幻,也是现实》中讨论过这个问题。

其实在《三体》上市之后,广受社会上很多科幻迷的追捧,其中就包括企业家和互联网圈,而从中就衍生出大量文章来分析其中的“黑暗森林”法则是否是真实的、还有“曲速驱动”是否真的达到所谓的“宇宙安全”、甚至总结出“三体互联网战略”、“三体管理学”之类的概念。

对此,刘慈欣早就知道,但知道是一回事,认同是另一回事。面对潘石屹的提问,他摇摇头说,所有与现实相关的解读都是读者额外的联想:

所有另有所指的都不是科幻,科幻的目的就是科幻本身。

2018年9月18日,世界公众科学素质促进大会的“科幻在促进公众科学素质中的先锋价值”专题讨论在北京中国科技馆举行,刘慈欣登台参加讨论,与现场观众一起聊科幻/视觉中国

当两人聊起刘慈欣新的作品。刘慈欣摆摆手,“下一部要写什么,我现在也不知道。”前几年他曾有一个创意,已经写了十几万字,却在某个清晨醒来的一瞬间里令他感到“完全失去信心”,继而彻底推翻。

除去灵感的枯竭,更令他感到困惑的,是整个科幻文学的风格转向:不再乐于探索外太空的星辰大海,不再描绘人类对外探索的进取精神,而是在向内转、向里收,关注人的现实处境,变得越来越内敛、越来越人文,也越来越不像科幻。

这不仅是科幻小说面临的困境,也是人类科技发展正在面临的陷阱——互联网、AI、VR,AR与人工智能……种种技术的高速发展在满足人类各种需求的同时,也在消解人之所以为人的基本价值。”

整个人类文化将失去活力……你不要寄希望于说人类任何的生存需要都能得到满足了,就会自发地追求更高的艺术和科学,有一小部分人会这样做,但大多数人不会,大多数人自我满足了就不会再有创造力了,只会沉沦和堕落下去。

01 自我满足了就不会再有创造力了 

这次GQ的专题是讲新技术对人们生活的改变,所以潘石屹在采访一开始就以刘慈欣之前发表的观点,即“计算机技术和航天技术,起步的时间差不多。计算机技术现在已经非常巨大地改变了人类的现实生活,但是航天技术感觉它的发展速度并没有那么快”作为问题提问。

对此,刘慈欣表示:

在1944年,出现了三项足以改变人类未来命运的伟大技术:核能、计算机、航天。按当时的预测来说,真正改变人类未来的两项技术,一个是核能,一个是航天。

至于计算机,当时的科学家说,全人类有几台就够了,5台都用不了。而真正到了今天,计算机把我们的生活彻底改变了,航天和核能现在却对生活没有太大影响。

形成这种局面有很多原因,其中有一个原因很有意思。一提到太空,或者航天,很多人就会想到中国航天局,美国的NASA,苏联的航天局。但是一说到计算机,很多人就会想到“车库”这两个字,感觉所有的相关发明都是在车库里弄出来的,或者说是在民间发展起来的,而航天则是有强烈的国家色彩,这个民间的创造力它比国家要强。

所以说现在航天没发展起来,可能在于它没有民营化,而IT技术一直是个高度民营化的产业。我觉得这很可能是一个原因,或许还有更深的原因,但我只是个写科幻小说的,我也不知道。

对于刘慈欣的见解,吴军老师在他的专栏里也表示过同样的看法:

“军转民”(军用转民用),很多人都认为军用科技是比较领先的,而转为民用会有很大的市场。但从全球的实践来看,大多数是“民转军”,就是说一个国家只有它的民用科技强大了,军事科技才可能强大,才更有可能成为国家重点扶持的技术。

这一点看看埃隆马斯克的Space X就可以明晰,从马斯克提出“火星计划”到将特斯拉跑车通过“猎鹰9”火箭送到地球同步轨道,全人类向往太空的热情被逐渐推至顶端。

2018年10月9日,日本东京,SpaceX首位环月乘客前泽友作出席新闻发布会,展示宇航员头盔/视觉中国

“计算机技术当然很重要,但是它要是一直发展,它就根本是个陷阱。”

刘慈欣这样说,

因为随着VR技术的发展,当我们每个人都能用上VR的那一天,我们宅在家里,哪儿都能去了,太空也能上了,还要发展航天技术干嘛呢?

这就是IT技术很危险的地方。也许正是因为这种潜在的影响,现在的科幻作品也相应地把目光从外太空那种很遥远的世界给收回来了。

从发展速度来说,IT技术发展特别快,航天技术、核能特别慢,航天技术慢得简直让人无法忍受,到了现在,航天发动机和60年代那会儿没有多大区别。当时我见奥尔德林(第二位登上月球的人类),我们私下里谈起来,奥尔德林说,刚登上月球那会儿,任何一个NASA工程师你去问他,我们什么时候能登上火星?都说二十年之内。现在你问他们什么时候能再登上月球,说二十年也上不去。

核能也很慢。核聚变有个五十年定律,和芯片的摩尔定律正好相反,就是你任何时候问核聚变的科学家,多长时间核聚变才能实现?都是告诉你五十年,过二十年再问,还是说五十年,永远是五十年。

你会发现,让人宅的那些技术发展得都很快,开辟新世界的技术发展得都慢。这很危险,对人类来说这是不是一个陷阱?谁也不知道。

而人类好像更加勇于,或者说更加急于在往这些“陷阱”中跳。在去年的10月13日,加州的西好莱坞举办了一个名为“VR on the  Lot”的会议。这里聚集了许多VR的爱好者,其中包含电影制片厂、电视联播网、VR软硬件开发商和制作人等。

HBO(裸露镜头最多的美剧制片厂)也来到了这个会场,他们与伦敦一家VR工作室Rewind合作推出了一款新的VR体验。而Rewind与BBC电视台合作推出VR太空漫步(VR Spacewalk)让人体验在太空漫步的感觉。

Rewind工作室/好奇心日报

是什么让这个趋势发展到如今的状况呢?

刘慈欣提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理论,叫“Great Filter”——大筛选理论。它就说宇宙中的生物,从低等的生物发展到能够持续地延续下来的高等文明,中间有好多道筛子,你必须把每一道筛子都过去才行,就像《孢子》游戏中的那样。

第一道筛子是自我复制的分子细胞,第二道筛子可能就是核战争,这道筛子咱们已经走过去了,基本没有危险了,冷战的时候苏联、美国对抗,那就是一道筛子。

最后的这道筛子最难过的,很可能就是AI技术。

如今一说起AI的危险就是它将要把你们的工作都代替了,全部失业。其实最大的危险根本不是这个,而是这个的反面。假如有一天AI把我们的工作代替了,我们又找不到应对办法,整个社会会一夜变得乱七八糟,新路德派每天砸毁机器,那倒不是最危险的。

最危险的是人们会找到一个新的社会机制,用这个新的分配机制把这个社会理顺了,就是——我们不工作也啥都有了,这个对人类的打击可能就是毁灭性的。而在这之后,人们就会发现不工作、不奋斗,也可以什么都拥有,整个人类社会与文化都将失去活力,这是AI将来给我们带来的最大的一个陷阱。

现在很多人都在害怕AI抢了工作,工作没了就没饭吃了,其实没饭吃没事,人类一直就是吃不饱的,老饿的。但是到了那一天,不工作就能吃得好,那就完了,真就完了。”就这一点,很多人都没有意识到,同时还乐此不疲的去实现它。我在之前文章《对于人工智能,我们人类到底在害怕什么?》中说的那样:

与其害怕,还不如反省下自己,在对待人工智能的态度上,自负和贪欲,是会带领人类真正走进坟墓的助推剂。

但是很多人不这样想,他们认为人类任何的生存需要都能得到满足之后,就会自发地追求更高的艺术和科学。对于这一点,不能说所有人都会这样去做,肯定会有一小部分人会这样做,但大多数人不会,大多数人自我满足了就不会再有创造力了,只会沉沦和堕落下去。

刘慈欣/GOREPORT

潘石屹对于刘慈欣的思考,询问是否会把这种思考是否会写到新书中。

刘慈欣表示还不知道自己的新书是什么样的。但是会报以一个心态,就是要不断地去探索新世界,不断地去开拓新世界,而不是宅在一个地方就不动了。这种心态刘慈欣自己有,阿西莫夫和克拉克也有。

但是现在的大趋势发展就不一样了,回到科幻,现在的科幻,已经没有当初美国黄金时代的那种生命力了。就像阿西莫夫那个文学水平,用评论家的话来说就是初中作文水平,但是他就是经典。

02 科幻关注的问题越来越小了

对于《三体》小说,相信很多人都有自己的见解,甚至在网络上已经有了相关的群或者论坛对此进行探讨。不瞒各位,我自己也曾经加过一些这样的群,去群里的科幻迷谈天说地。

探讨最多的应该就是那个著名的“黑暗森林”假说是否是真的,是否可以被应用在一些具体的问题上。无独有偶,潘石屹也有着这样的疑问。

对于这个疑问,刘慈欣解释道:“就是小说情节,没有科学依据,现在既没法证实,也没法证伪。它逻辑上的漏洞很多,不能把它当一个严格的科学结论。而科学上的问题不该问我,我只是个写科幻小说的,应该去问科学家,去问学者。”

“应该很多人都会对《三体》有不同的解读,然后找你来求证,或跟你讨论”,潘石屹继续追问。

对此刘慈欣表示也没有想到会有那么多人来分析自己的小说。他认为其实作家真正在写作的时候,90%的精力会放在怎么构建这个故事上、怎么让人有一种感觉、有一种震撼,至于说这个故事会表达出什么东西,不光是自己,相信很多别的作家,也没有想太多,这个东西至于说解读出什么来,那个就是读者的事情了。

《三体》.红岸/来自必应

刘慈欣说起自己的一个经历,是说他去乌镇参加区块链发布会,就遇到有人说《三体》是反映了区块链的概念。可是区块链是二零一几年才进入中国的,他写《三体》的时候是2006年,那时还没有区块链。

有这种解读也很正常,因为如果有一个好的小说、好的故事,只要读者在看这个故事,会感觉很好、很兴奋,总能从中间解读出一些东西。反而是那种真的想把某种作者认为很深刻的思想放到作品里面,那种概念先行的写作,可能很难成功。

在当潘石屹问起互联网的变化会对创作有什么影响时,刘慈欣表示,

我们写科幻的,它随时受着科技发展最前沿的影响。就说最直接的影响吧,很可能下一次写就不是太空,不是外星人了,很可能就是IT技术、互联网了。

更深层次的影响就是,还是一个感觉问题,对我们科幻作者来说那种星辰大海的科幻,那种精神上的那个倾向,它慢慢被削弱之后,科幻已经变得越来越不是那么宏大了,关注的问题越来越小了。

同时,它还让科幻在文学上发生一个很深刻的变化,越来越关注于个人内心的感觉,而不关注于人类作为一个整体的感觉。从我自己来说,我也不可能不受这个影响,就是我坚持写这种星辰大海的科幻,大家都不愿意看了,就没有办法继续往下写了。

首先我写作不是为自己写作,我是为读者写作,没有读者我不认为我的作品能成功。你不可能不受读者的影响,你必须写他们感兴趣的东西。大家对太空外星人都不感兴趣了,那你只能去写大家感兴趣的。所以说你也只能顺应,但是你的精神内核总是不会变的,其他方面你没有办法,也只能是这样。

现在科幻的大趋势就是这样,咱们心目中的那种科幻,我们老科幻迷心目中的那种科幻已经变得边缘化了,不太主流。像现在我的这种写法已经很边缘化了,国内也好,国外也好,你看看别的作家写的东西,像我这样的已经不多了。

刘慈欣/GOREPORT

“那你觉得科幻应该关注的是什么?”潘石屹这样问。

刘慈欣想了想说:“关注我们世界之外的世界,关注这些并不存在的世界,对吧?”

03 关注现实不是科幻的任务 

当被问到科幻与科学方面的问题时,刘慈欣这样认为,

自己并不算是科学主义者。因为他觉得作为一个写科幻小说的人,就必须让自己的世界观处于一种飘忽不定的状态。如果有太明确、太坚定的世界观的话,写出一个作品来是不好看的,因为科幻小说它本来就是表现一种人面对宇宙的迷茫。

那种有特别明确、特别坚定的世界观的人,我觉得他写出的东西很难好看,他能写出的角度就少。所以说我的世界观很模糊,不太坚定。而对于科学,他唯一坚定的一个世界观就是——是个无神论者,这个完全坚定,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坚定的。”

除此之外,在科幻方面,刘慈欣其实也是一个科幻迷,他曾经说过一句话,“就是我所有的作品都是对阿瑟·克拉克的《2001太空漫游》的一个拙劣的模仿。其实,这样说并不过分,因为《2001太空漫游》奠定了以后科幻小说的基本结构,就是——从现实起航

《太空漫游》系列小说四部曲由《2001:太空漫游》《2010:太空漫游》《2061:太空漫游》《3001:太空漫游》四部作品组成,是世界科幻三巨头之一——阿瑟·克拉克最重要的代表作。其中的第一部《2001:太空漫游》被誉为世界科幻文学不可超越的巅峰之作,不但是全球科幻迷心中的圣经,更成为流行文化的经典。

在《太空漫游2001》出现后,后面很多科幻小说也无法逃脱这个结构,这其中也包括《三体》。同时,很多科幻电影比如说《火星任务》、《星际穿越》也都是对于它的模仿。虽然它的同名电影于1968年4月2日在美国上映,但是与小说的差距相距很大。

电影《太空漫游2001》剧照/豆瓣

但是,如果要说最早的启蒙,所有中国人在科幻方面的启蒙都是一个人,就是儒勒·凡尔纳,为什么要这样说?因为他的代表作为三部曲《格兰特船长的儿女》《海底两万里》《神秘岛》以及《气球上的五星期》《地心游记》等。这些科幻小说应该陪伴了很多人的童年,也让很多人在早早就接触了科幻小说,只是当时并不知道“科幻”是什么。

虽然目前国际市场上科幻小说有很多,其中也包括刘慈欣自己的,但对于科幻小说的现状,刘慈欣有着自己的担忧。

人们通常认为,科幻小说源自1816年夏季,一群英国贵族因天气不好而被困在阿尔卑斯山中,为供消遣而写的那个故事。当时,玛丽·雪莱及其丈夫——诗人伯西·雪莱和包括拜伦勋爵在内的一群朋友,出门徒步旅行,途中被风雪围困,百无聊赖中,各自讲起了记忆中的鬼怪故事。有人提议,如果每人试着创作一篇恐怖故事,则一定更有趣。就这样,玛丽写出《弗兰肯斯坦》。

在此之后,许多评论家认为,《弗兰肯斯坦》实际上只是一篇恐怖故事,不能算是真正的科幻小说。然而,他们忘记了这篇作品的创作年代。与欧洲上流社会的一部分人一样,玛丽·雪莱对“伏特(VOLTA)”及其他与电有关的新发现很感兴趣。那时,尚无人能够理解这一奇怪现象或意识到它的潜在威力,而玛丽·雪莱却以此为素材,写出了自己著名的故事,这正是科幻小说创作非常重要的一种技巧。

在随后的100年中,科幻小说经历了巨大的变化,但始终没有离开在既成事实科学观念的基础上进一步发挥想象这个中心。19世纪晚期,全球掀起了科学发明的巨大浪潮,科幻小说因此备受瞩目。直到此时,它才成为一种独立的文学形式。

虽然现在很多人认为科幻最早出现在美国,但现状并不是那么好。正如刘慈欣说的那样:

科幻规模很大。科幻大会其实它现在不是美国科幻的全部,相当多的美国科幻,都在科幻大会的视野之外。其实美国最近这几年,对于我们这些科幻读者来说,最好的科幻小说绝对不是科幻大会上的那些。比如说我认为最好的一个,还拍成过电视剧的,叫《无垠太空》。

而对于科幻届的“诺贝尔”奖——雨果奖,刘慈欣也表示同样的担忧。

坦率说,雨果奖已经变味了。每次雨果奖获奖的包括提名的,长篇、短篇、中篇,我都从头看到尾。感想是,看到尾部的时候,前面那些就都忘了,内容都特别平淡,也没有什么看头。而且他们关注的东西早就不是科幻了,你比如最近得奖的这位黑人作家的三部曲我全看了,从头到尾只有一个感觉———“愤怒”,她就在表达一种极端的愤怒、对压迫她的那些人的愤怒。这个我当然不能说不正当,但是科幻毕竟不是干这个用的。

另外,自从有中国人得了雨果奖以后,雨果奖的作品成了中国各方作家的风向标了,大家都照着那个劲儿去写,关注性别歧视、种族歧视,包括对少数边缘族群的歧视,很多人都在写这些东西。而美国以前黄金时代的科幻关注的是太空、外星人、机器人、星球大战这些事情,而现在的这个科幻就好像变味了。至少对我这样的科幻迷来说,或者说对大多数科幻迷来说,我们肯定不是冲着科幻要揭露社会什么东西才看的,那不是科幻的任务。

2017年11月30日,知名科幻作家、雨果奖得主郝景芳作为演讲嘉宾,跨界与大家共同探讨人工智能时代下的教育问题/视觉中国

这时潘石屹也谈到一点,“很多人在分析《三体》的时候,会把里面的内容跟现实中的很多事情对应。”

刘慈欣说:确实是有很多人在寻找对应关系。然而美国有个著名的评论家叫詹姆斯·冈恩,他说过一句话特别深刻,他说区别一个作品是不是科幻很简单,不是看它里面有多少个科技内容,而是看它后面是不是另有所指,所有另有所指的都不是科幻,科幻的目的就是科幻本身。另有所指的科幻,很简单,比如像《1984》、《美丽新世界》,这不是科幻,它的目的不在科幻,在别的方面。

04  咱们这个时代周围都是科幻

在访谈的下半段,潘石屹和刘慈欣聊起了文学创作。

于是,刘慈欣聊起了自己的创作。他认为自己的创作连故事都不是,应该比故事还要后退,因为他小说的核心是科幻创意,由创意再产生出故事来,再由故事出现人物,所以人物已经到了最底下了。而这时,人物其实在他自己的心中。

当看到这一段,总感觉似曾相识。最后我想起《三体》中有一个情节,就是罗辑在成为面壁人之前,他也在写小说,之前总是写不好,这时罗辑的女友告诉他“要让小说中的人物自己活起来,要让这个人物真正的活着,就像活在作者的身边一样”。而正因为这个提示,罗辑进入了创作,也正因为的提示,罗辑找到了他的爱人——庄颜。

但是刘慈欣并不推荐这种写作的方法。他认为这会严重损害作品的文学性,但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刘慈欣拿自己的《三体》作为例子说明这样问题。

首先是科幻本身的特点,即便长篇小说,字数也是有限的,比如说《三体》的第三部,就删掉了4万字,都是描写人物性格,得控制字数啊,科幻小说介绍科学背景就把大量字数占据掉了。再者就是一个很实际的原因——我不是出于对文学的热爱来写科幻的。我不能说不热爱文学,但我不是那种专门热爱文学的文学爱好者,我写科幻是因为热爱科幻,就是为了科幻本身。

同时,刘慈欣对于文学也有着自己的理解。他认为文学,或者说文学写作的一个诀窍在于作者需要发挥自己的长处,但也不要试图去克服短处。那是因为其实根本克服不了短处,而且短处短到极致,它可能就成了长处。

刘慈欣也说起自己的感受。

你非让我去写人物,我一个工科出身的,在一个发电厂待了三十多年,文学涉猎也有限,你让我像主流文学家那么描写人物,我肯定做不到。你得了解社会,你得了解生活,你生活的周围抬头低头就那么几个人,你怎么写人物?像路遥的《平凡的世界》,他写农村很有感觉,他写到大学就不对味了。

其实《平凡的世界》其实我之前尝试写一部长篇的时候起了个名字,叫《非凡的世界》,来源于《平凡的世界》。就是描写一个农民工,他如何从县城奋斗,一直奋斗到北京,奋斗到太空,去太空干活,去月球干活,就这么一个小说。而且我准备把这个人的名字就叫孙少平(《平凡的世界》主人公),但是后来发现,这个必须得对生活有大量了解才能写。花了两三年时间,最后也没有弄成。

刘慈欣/GOREPORT

随着《三体》的声名大振,刘慈欣在别人眼中的身份越来越多了。在很多场合,他时而扮演科学家,时而充当影评人,而更多时候人们似乎把他当作一个能预测未来的人。

在这样的背景下,潘石屹问刘慈欣:“之前看你的资料,我看你过去主要是通过互联网查写作资料。你现在应该有很多渠道接触到科学家,会直接跟他们讨论吗?”

对此,刘慈欣表示,“接触科学家的机会肯定比以前要多了,但是目前来说,大部分的科学家还是看不起写科幻的。你想跟人家接触,人家未必跟你接触,科幻在中国是两边靠不着,文学看不起你,科学界也看不起你。”

访谈的最后,话题还是回到了科技。潘石屹和刘慈欣聊起了科技的进步是否让生活变得科幻起来。

刘慈欣这样说:

我的现实生活除了极个别的阶段,和大家都一样。我在基层的工厂里工作,抬头低头都是这点事,都是很平常的日常琐事,没什么太科幻的。但是另一方面来说,咱们生活的这个时代本身周围已经都是科幻了,你要到80年代再回头看看现在,也很科幻。

但科幻它有一个很尴尬的地方在哪儿?就是说当科幻的东西变为现实以后,它就变得平淡无奇,这个是大家觉察不到的。你比如说太空航天器,现在看着很高大上,但是有一天太空航天器普及了,你发现那比坐民航飞机还普通,还简单。所以说科幻难就难在这儿,它变为现实以后就不科幻了,就很平常。甚至包括外星人,这按大家想象可能觉得是最科幻的东西,真的有外星人来,你跟他联系以后,你发现也就那么回事。


科幻小说的存在,其目的并不是让人们逃离现实,而是让人们更好地融入现实,更好地在现实中生活。更为重要的是,让人们记得自己还有那么一颗对万物好奇的心,就像祖先那样。

潘石屹:《三体》我读了三遍。

刘慈欣:这就是本科幻小说,大概看看就行,没必要读那么多遍的。

愿,你还记得自己仰望星空的那一刻


参考资料:

1、GQ专题·通往未来之路 | 刘慈欣×潘石屹:人类正活在技术的安乐窝里.GQ报道.2018.10.9

2、《内容算法》.闫泽华

3、《万万没想到》.万维钢

4、继《西部世界》之后,HBO 也把《硅谷》VR 化了.好奇心日报

5、有关“军转民”的思考.《吴军的谷歌方法论》.2018.9.5

6、刘慈欣对话百度首席科学家:人工智能是模仿人脑智能吗?新浪科技.2016.6.23

7、“多面”刘慈欣:科学家、影评人or未来预测者?新华网.2018.5.21

8、科幻小说的起源.豆瓣.AIDE

9、刘慈欣陷入焦虑,我们的将来会被人工智能取代吗?机电之家.2018.10.12

10、科幻之梦[J].电影画刊,2018(04):3+2.    

11、刘义.西方现代科幻小说中的宗教共同体分析[J/OL].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18(05):1-8

12、高士明. 当科幻窄化了人工智能,艺术的新命题出现了[N]. 文汇报,2018-09-12(011).    

文章作者:Fly Levine ,《读者》杂志签约作者,简书、知乎专栏主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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