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上满月

上了满月岛大概一个多星期，近一两日，我心里真的憋了一把熊熊燃烧的烈火。点燃火种不是别人，恰恰是逼着自己熬夜的上司。说来也怪，长久以来，我心中最不能容忍的两条高压线：一条被欺骗；一条被熬夜，却常常被不相干的人触碰，而最后被电的体无完肤倒还是自己。瞧！他越是看我大晚上没有精气神，还偏偏安排我上夜班，这把火气，我何时方能烧得回去。

唉！为了这一湾白沙，万顷海田，只好用我美梦，换我美景，虽然苦了精力，但是却甜了精神。更何况，在这满月岛，我好像又有了人身自由权，目前为止，不管白天晚上，只要我想去海边，都随我去个够，没有人限制，更不会处于被他人监控的惶恐之中。想到这里，我倒是宽了心，放下值班表，跨上背包就出门去了。

傍晚将至，天空开出一派青天白日的气象，可一层朦朦胧胧的夜影，却浅浅地覆盖在了白沙道路两旁郁郁葱葱的花草树木之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夕阳的味道。穿过施工区的员工房，总会遇见几个挂在门外麻绳网躺椅上的员工。一个有趣的发现，如果我早上遇见他们，总会收到诸如“你好”之类的招呼语；然而在晚上，彼此之间的交流，仅仅只是一个不约而同的微笑和点头示意。不管怎么样，在这些皮肤黝黑的当地人身上，我总是能呼吸到一股自然的气息，淡泊乐天，像是正午烈日下的海风，把握不住，但是从身边吹拂过了，整个人的脸上、鼻尖上、头发丝儿，到处都沾些莫不见的咸味，他们好像从来都不去刻意关心过去和未来。

员工区有各种声音，越往前走，声音越是响彻。到尽头，穿过空旷的足球场，眼前的画面完全出乎意料。之前没见过的员工海滩，已被挖的面目全非，空旷的海滩，也被填进的沙子割据地支离破碎，潮水狂怒地嘶吵，却也掩盖不住挖掘机的噪音。近港口，三只小渡船安安静静地依偎在一条野航船旁边。巨大的发动机，就在我旁边轰轰隆隆作响，刺鼻的汽油味也从同样的方向，被海风顺便携眷而来。我怀着一轻盈的心情，快步越过发动机房，三步并作两步箭步跑到空旷的沙地上，再一次出神了！铺天盖地的金色余辉之中，似乎一条飞龙正在吞云吐雾，西方是天海相交的界限，海水从天际线的方向，不停地涌入岛上被分割的浅滩之中，填出了大大小小的镜子，倒映着头顶的苍天，幽湛的镜面上，亦泛出霞光和紫气，这上下浑然一体，天海连成夤夜无岸。

海风梳乱了我的头发，也刮跑了我的重心，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一不小心，撞在沙包上，一个踉跄摔下进坑里，这下反而因“祸”得“福”，找到了一个避风港。我索性就一盘腿，在这坑里打起坐来。

这世间有多少困惑，穷极一生也难寻个答案？曾几何时，填海在我眼里绝对是一桩罪行，这样的活动只能够在夜里行进。道理很简单，一堆堆沙子铲起来再被倒下去，同时破环的，是两个地方的生物链条，换句话说，填海，无异于从地球身上挖块肉，再硬生生地缝在另一个地方，做了一次整形手术。然而，如果整形手术成功，满月岛将会因为新增五个别致的岛屿而更加风情万种，欢喜了看风景和希望风景被人看的人们，而被挖的那块水域，也将随着时间的流逝，再次缓慢地建立起自己的生态系统。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我不禁甩了甩头，想抛开这些恼人的遐想。无意之间，在幕帘徐下的夜色里，葫芦马累逐日健全的市容，在一派雾色蒙蒙中越发清晰起来了。

马尔代夫.满月岛

2017年10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