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笔记 | 跟着卓老师解读《露天电影》(三)
前面,卓老师带我们分析了《露天电影》的标题、开头,分析了如何准确、简洁地变换场景以进入情节,一点点地揭露人物身份。这节课,秦山原已经进入扎下,卓老师主要要分析一下如何处理“过去事件”。
小说中过去事件的处理
小说中涉及到过去的,我们都把它理解成过去事件。小说的情节主要有当下情节和过去事件,我们把过去事件当成背景,不能把过去事件当成一个主要事件来叙述。在长篇小说里面,篇幅大,可以用一个章节或者是几万字来讲过去的事件。这是因为,从长篇小说的体量来看,它几十万字,用一个章节来讲过去事件,只是一个相当于添加了一片叶子。而如果我们短篇小说也是用比较集中的篇幅来写过去的事情,就会显得比较臃肿,就是挤在一块的感觉。
今天,我们来看看徐则臣是如何处理过去事件的。
露天电影里,过去事件并不是集中在一块来写的,而是把过去事件当成是回忆,是当下的一种回忆,也可以说是一个当下事件来写的,是分散来写的。这种写法的话显得比较高级一点。
他用简单的字用一个小细节来回想起过去事件,并没有展开来写。
秦三元在进入到扎下之后,他由一个文化人变成了当年的放映员,变成了一个粗俗的文化人,也就是说,由前面的比较文明的,变成现在一个粗俗的文化文。那它是怎么变的,是一下子就变过去的吗?明显不是。
小狗日的。秦⼭原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总用这四个字骂小孩。他对着 小孩喊 :“你看过露天电影吗?”“没有!”小孩头都没回。
“小狗日的,”秦⼭原说,“这个都没看过。”
前面不带引号的小狗日的,会很容易把它理解成这是一种心里话,心里是这么想的,心里有个人在说小狗日的,然后到了这个有引号的这个小狗日的,我们就会把它理解成是一种脱口而出的。也就是说,一个人的转变是从心理到嘴巴上的这种变化,你心里这么想,然后你的行为表现出来了,它是慢慢地一点点有层次地体现出来的这种转变。后面还有很多地方会写到他这种语言的粗鄙。
就像《如果大雪封门》里面,米罗、行键他们的语言方式和林慧聪的一个语言方式也是有差异的,他们不是同一类人,虽然他们住在一起挤在一起,同样是北飘,但是他们属于北飘的不同种类。也就是说,我们可以通过一个人物的语言方式来塑造人物的性格!
小孩回了一下头,消失在某扇临街的门里。
这句话单独成行。显然,从情节的流畅性来说,这肯定是必要的,前面写了小孩的出现,这里就必须要交代一下,不能一个小说里的人物无缘无故地出现,然后又无缘无故地消失。这句话单独成一个段落,交代了小孩,属于一个必要的情节,没办法省略!
我们接着往下看,秦山原是怎样的一种矛盾体?
秦山原背着包走过去,邻街的人家和过去一样,门挨门,门门对派。他分不清那小孩进了哪个门?街面的宽度大概都没怎么变,不过各家的门楼都翻新了,高大了,黑的黑白的白。脚底下也换成了青石板路面。
这里给大家强调一下,“和过去一样”!但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它其实和过去是不一样的,只是在秦三元的眼里看来,还是跟过去一样,说明秦山原还活在过去。而时代已经不断地往前了,是发生了改变的。他没看到这种变化和不一样的地方。他看到的都是和过去一样的。过去大家都是恭维他的,他沉浸在以前想要做的事以及做过的事情中,所以他才看到一样的地方,他才满意地笑了。
多少年前他就想像过这样⼀种⿊白潮湿和温润的⽣活
这个句子非常具有概括性!首先理解一下什么叫黑白潮湿?那我们说过去的生活,过去的日子,也就是他们放露天电影的那种时代,电影都是那种黑白的,很少有彩色的。同时,这句秦山原的心理描写也暗示了秦山原过去那种苟且偷欢的生活,揭示了其道貌岸然的卑劣品行。
那个时候他骑着⼀辆破自⾏车经过这条街,⼲涸的车辙总让他胆战⼼惊,担⼼⼀不小⼼就被摔下来。摔伤⼈⽆所谓,摔坏了机器麻烦就⼤了。他摔过,不是在这个地⽅就是在其他哪个村⼦,胳膊肘上现存的⼀块明亮的疤痕就是证据。那次机器倒没出问题,他倒在地上,机器砸到⼀只倒霉的鹅身上,鹅死了,⼤队部代他赔了主⼈三块钱。
努⼒回想这些门楼后面都住着谁,⼀个都想不起来。头脑真是不好使了。
秦山原对自己骑自行车摔倒,压死老乡家的鹅,大队赔了三元钱记得清清楚楚。而对这些楼门后住着的热情款待他尊敬他的乡亲们,对他玩弄过的女性的相貌一点都想不起来。这说明秦山原对十五年前的经历是这种选择性的失忆,这样的描写可以增加故事的滑稽感和荒诞感,具有反讽性。
他响亮地吐了⼀⼝痰。就停了,伞上⼀点声音没有,然后身后的⼀扇门吱嘎打开了。
这句话暴露出秦山原无所顾忌的粗俗的面目。
在这里,卓老师强调了“然后”这个词的妙处。一般来说,我们在写小说时经常会大段大段地描述过去的事件,然后,用“突然”这个词来转折,转换场景。这种处理方式就显得很突兀,整个故事也不那么流畅了。卓老师建议用“然后”这个词,巧妙地圆滑地过渡就很好。接下来,“然后”及“吱嘎”这个象声词,顺畅地让秦山原和乡亲们相遇了,为下面故事的展开自然地做了铺垫。
“⼤爷,”秦⼭原收起伞,迈开步⼦就开始掏烟。“还认识我吗?”
老头把烟举在⼿里,歪着头看。秦⼭原抱着雨伞做了⼀个冲锋的姿势,“哒哒嗒,”他说。
老头眼睛变⼤,小⼼地说:“你是,秦放映员?”
接下来,大爷和儿子三里热情好客,并叫来了众乡亲。这部分内容不是小说的重点,三言两语把画面勾勒出来就可以了,不要铺陈,要注意围绕主角、突出重点。
“秦老师,⼤伙⼉都来看你了!”
老头说:“他们都认识你,都看过你放过的电影。”
可是秦⼭原不认识他们,⼀个都不认识。他在他们脸上⼏乎看不到⼀点⼗五年前的痕迹。
他得意⽽又感激地扫过⼆⼗多张脸
那个时候,秦⼭原有一种错觉,⼗五年前他就常常产⽣错觉:⿊漆漆的夜里,所有的⼈散落在⿊暗里,他掌控⼀台他们弄不明白的机器,然后从他面前开始放出光明,⼀个个陌⽣的世界跳到⼀块巨⼤的白帆布上。他觉得那道光柱和⼀个个⼈物都是从他的身体里跑出去的。他觉得是他给他们带来了这花花绿绿的世界和美好的事物。他常常陶醉在放映机咔嗒咔嗒转胶片的声音里,他觉得自己主宰了扎下的露天广场,也主宰了广场上的人群。
这是群体对秦山原的感受。但只有群体的感受是不够的,还必须有个体对秦山原的感受。
在⼀圈⼈之外,秦⼭原看到两个四⼗多岁的⼥⼈分站在两边。她们没笑,也没说话,微微地晃动身体。四⼗多岁的身体早就变形了,胸不是胸,腰也不是腰,皱纹也谨慎地上了脸,但你能看出来她们还是好看过的,在⼀群乡村⼥⼈里,如果认真仔细地看,也能把她们挑出来。她们皱着眉,脸有点红。
⼀个说:“是你吗?”
另⼀个⼏乎同时说:“真是你?”
然后两个⼈警惕地相互看看,都把眼光移到别处去。她们在对⽅脸上看见了自⼰。
圈外的这两个女人对秦山原是有个体认识的,而且,也可能⼈群里还有类似她俩的,只是没像她们那样单独站出来。然后老村长来了,秦⼭原还是认识的,每次他来扎下放电影,村长都陪他吃晚饭……
这里,和众乡亲们相聚的场景,以及两个中年妇女的表情,显示出了乡亲们的淳朴和善良,与秦山原对于他们的没有印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进一步揭示了秦山原道貌岸然的虚伪。
秦山原过去的事情通过不同的人物和场景,分散到各个地方分层次地呈现了出来。与秦山原过去事件有关的人物依次登场,而当秦山原还沉浸在过去被人们崇拜、追捧、拥护的自鸣得意中时,孙伯让自然而然地出场了,为故事的高潮做了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