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夜

2024年6月22日 甲辰年五月十七 周六 阴雨

夏季,胃口不是特别好,晚上喜饮粥,半夜就会起来一次,这个时候就会体会到长大的好.

小时候,8.9岁的样子,在爷爷家上学,我是第一个在爷爷家上学的女孩子,其他都是比自己小一点的堂弟,包括我自己的弟弟,在我们家,女孩子是不可以上学的,爸爸口才好把爷爷说服了.

90年代,在河边上,手巧的爷爷自己用大土方块砌了一间土房子,也像今天的梅雨天气,屋子内外都是潮湿的,一般性晚上我是不敢看墙根的,有水的地方都会有黏糊糊的鼻涕虫,养的很肥大.我对软体动物害怕极了,渗到骨子里的害怕.

思绪回到91年,苏北兴化发大水,就像今天的桂林和安徽那样,母亲回忆从来都没有发过那样的大水,当时父母在界牌跑船运,也没有电话,还是同村的人告诉父母老家发大水了,他们当天就出发把我带回来了,不然也不会有我的现在.

具体怎样的大水,我已经记不得了,醒来身边没有人,小河涨到了家里,我站在方桌上,四处都是水,等水褪去之后,被水淹过的地方都是黄色的土,剩下就是比手指粗的死掉的蚯蚓,走到哪里都是,我浑身哆嗦.

还有那厕所里的蛆,一到夏天,爬的到处都是,没有下脚的地方,有时候实在憋不住了,只能把眼睛闭上,脚底下只听到水弹炸掉的声音.还要时刻提防着那粪坑里一直往上爬的蛆,这是我永远也不想回忆的记忆.

不知什么原因,我好像一出生就到了8岁,8前的记忆全部丧失,我的心理医生说,人的大脑有保护机制,那部分记忆是自己不想回忆的,已经被封存了起来,但是我知道那些东西并没有丢失,有时会出现在梦里.就比如,我会做到沉船的梦,爸爸来救我.事实上,后来母亲回忆,我们家跑船,船沉了3次,弟弟2岁的时候一次,那我应该就是4岁,我也在那艘船上.

回到爷爷家里,我晚上是不敢出来的,那时候条件艰苦,晚饭吃的很早,是中午的剩饭和剩菜放在一起烧成咸泡饭,事实上,那时候我们家的伙食已经很不错了,爷爷有四个孩子,每个孩子每个月都会给生活费,但是爷爷的生活费会被保姆克扣很多,爷爷并不知道,后来家里的银器丢了才知道保姆的手脚不干净,但是爷爷年纪大了.

晚上吃稀饭我就会起夜,我们只有一间房子,爷爷和四叔家的两个小儿子一起睡靠窗的地方,床头爷爷用一根很长的绳子绑在电灯的开关上面,我和弟弟睡在房间的另一头,在这两张床的中间,爷爷用砖头和两个门板架起了一张木板床,让二叔家的小孩睡,而我大伯家,那时候条件最好,特地跟爷爷申请在家门口单独造了一栋小房子,大伯的子女就住在里面.

说到起夜,我先大声的喊爷爷,爷爷不知道有什么特别的神力,他有时候不用醒也能顺手抓到那根绳子,就把灯打开,而有的时候爷爷睡的很沉,任我怎么喊也不会醒,我只能乘着月光摸到爷爷床前,闭着眼睛抓那根绳子,然后头也不回的跑开,我不敢看开灯后的爷爷,他没有牙齿,装的假牙,睡觉喜欢张着嘴,那个样子我很害怕,我会想到奶奶死的时候的样子.

那是初秋的深夜,我9岁,爷爷把家里的大门拆了装在推车上,把我喊起来,我不记得那晚的月光是怎样的亮,照亮了我们祖孙三个人的求医路,我不知道走了多久,我们到了医院,奶奶被安置在一间屋子里,她躺在那里,突然手脚都翘起来,佝偻的样子连带着惊恐的张大了嘴,我恰巧看到了那一幕,吓得怔在了门口,医生说,这个孩子吓坏了,快把她拉走.奶奶临死前就是那个张嘴的样子,嘴巴里像有一个黑洞,我好害怕爷爷也像奶奶那样死去,我不敢看他的嘴巴,那里好像有魔鬼.

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我儿子也像我小时候那么大的时候,我才不怕一个人上厕所,怕黑会遗传,儿子也怕黑,但是他很牛,晚上不起夜,真好.

距80岁还有15324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