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愿您长命百岁，又不愿您遭眼下的罪
文/林叨叨
1
接到妈妈电话，才知道外婆的身体每况愈下了。
半个月前，88岁高龄的外婆忽然跌倒，再也没有爬起来，此后生活不能自理，大小便失禁，需要24小时贴身护理。
外婆身子重，两个成年人才拉得动她。妈妈和大姨配合着大舅一起照顾。
这段时间大姨家儿媳坐月子，照顾外婆的重任基本落在我妈身上。
我担心妈妈太辛苦，她在微信里只回了三个字：应该的。
是的，照顾自己老母亲，确实是女儿应尽的孝。
2
作为外婆最小的女儿，妈妈对自己母亲的好，我们一直看在眼里。
因为住的近，每次妈妈上街买个菜办个事，都要特地打包几个小笼包给外婆吃。
逢年过节以及偶尔改善伙食，妈妈都要让我们去请外婆吃饭。虽然时常走动，但是妈妈都要按照待客的标准，认真地为外婆煎上两个荷包蛋，温上一壶米酒。如果有杀鸡，妈妈便把肉质最嫩的鸡胸肉夹给外婆，并细心地替牙口不好的外婆撕成一条条肉丝。
每次我回老家，妈妈都会提醒我去超市给外婆买点好吃的。妈妈还叮嘱我：“你外婆喝不惯牛奶别买，也不要买上火的东西，上次你弟买的红豆饮料你外婆说喝了好睡觉，你也可以买一箱。”
妈妈对外婆点滴的好，我和弟弟都看在眼里。不用妈妈的说教，我们也明白：孝顺，就在日常生活中，体现在爱的细节里。
3
外婆曾是地主家的养女。建国后，外婆的两个哥哥逃去了外地，三个知书达理的妹妹留在了本地。
外婆大字不识一个，却嫁给了有着浓浓书生气息的外公。在妈妈印象中，因为外婆爱唠叨没少挨外公斥责甚至家暴，夫妻恩爱的场景她从没见过。外婆遭遇的家暴，妈妈也怀有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复杂情感。
在妈妈的印象中，外婆年轻时就是个做事情磨蹭的家庭主妇。往往家务还没有做完，外婆就溜出去找人聊天。
外婆喜欢聊天，一开口别人就插不上嘴的那种。像老母鸡护着小鸡一样，被紧紧搂在怀里的妈妈，听着外婆胸腔里持续又沉闷的回响，只感觉胸闷气喘又烦躁，却乖巧得一动也敢不动。
外婆，用自己的方式爱护着儿女。只是，未曾关注儿女的心思和情绪。
4
妈妈是爱自己母亲的，只是这份爱中，掺杂着一点抱怨，一丝遗憾。
一直以来，在妈妈的原生家庭里，外婆属于拿不了主意的人。
在妈妈的婚姻大事上，虽然外婆知道女儿十分反感这门亲事。但是因为外公早早收了聘礼，定下了亲事，所以外婆并不敢过分反对。
出于对女儿幸福的担忧，外婆用的还是她说擅长的唠叨。只是这份唠叨除了换来丈夫的拳头，别无它用，只能无奈地由着女儿跳进“火坑”。
果然，这段婚姻让妈妈过得非常辛苦，非常心塞。一个曾经温婉羞涩的少女，硬生生被生活逼成了强势的人，因为她是小家庭的顶梁柱和主心骨。
婚后，妈妈遭遇各种“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心塞，却无法和自己的母亲诉说，因为外婆总是沉浸在自我世界中。
和外婆聊过天的人都知道，外婆总是自顾自地说，说自己的事，说别人的事，说曾经的事，说眼下的事，说听过的事，说梦见的事……偶尔被迫接了你的话题，三言两语又引导了自己的话题上。
妈妈说过：“你外婆一辈子不操心，无忧无虑没烦恼，其实也挺好的，至少她自己很快乐。”
5
外公在76岁那年去世，那时候外婆才六十多岁。
怕老公怕了一辈子，外公去世那天，外婆却悲伤得令人动容。
外公去世时，我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我不理解生死的意义，也没有过分的悲伤。直到妈妈让我去劝劝外婆。
走进停棺的灵堂，看着外婆趴在棺材上哭得声嘶力竭，伤心欲绝。我忽然被巨大的悲伤击中。我边抚摸着外婆的背，边重复劝说：“外婆，不要再哭了！外婆，不要再哭了！”
那一刻，我的眼泪不觉地滑落下来。
6
转眼，外公已经去世二十多年。外婆似乎即将走到人生尽头。
舅舅家表姐发来语音，说起自己的奶奶，我的外婆，忍不住悲伤哽咽。
听说外婆已经开始自言自语，甚至一顿饭都吃不下半碗稀饭。表姐纠结是马上请假赶回老家，还是等备战小升初的儿子考试后再回去。表姐说：“我就怕奶奶等不及我啊！”
被表姐的情绪感染，我忽然想起外婆对我的好。每年生日，不管我在家或者不在老家，外婆都要买上三五个鸡蛋，交代给妈妈回头记得煮给我吃。
想起曾经厌烦外婆的唠叨，想起外婆重复讲述的故事：“那时候，一听说生了个女儿，你爷爷转身就回了家，你奶奶压根就没有来医院，产房里就我一个人在照顾你妈，护士递过来一团红红的你，交代我给你擦洗干净穿上衣服，时间这么快，转眼都长这么大了。”
想起还未曾搬迁到县城，在青山绿水的老家，六岁的我和六岁半的大姨家表姐忽然就想去看外婆，手拉手徒步走了七八里路，到了外婆家门前摇摇晃晃的铁索桥，胆小的我一步步爬着过了桥。
想起外婆经常围着的那块深褐色围裙；想起外婆身上的厨房油烟味；想起外婆房间梳妆台上透明玻璃瓶装的桂花头油；想起外婆胖乎乎的身体，红光满面的圆润脸盘；想起小时候外婆总是变戏法一般，从衣柜里翻出一块花生糖或者饼干，偷偷塞给我……
想起儿时的歌谣：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糖一包，果一包，吃了一包又一包！
想起游乐场摇摇车的教学歌曲：妈妈的爸爸叫什么？妈妈的爸爸叫外公；妈妈的妈妈叫什么？妈妈的妈妈叫外婆……
外婆，孙女愿您长命百岁！
可是，我，又不愿看您遭受眼下这份罪。
作者：林叨叨。完美主义射手女。曾是新媒体从业人员，现从事地产文案策划，业余看书码字。愿我的文字，带给你一段温暖的陪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