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庭芳二
2.
长长的裙裾拖在身后，凤鸾歌只觉得转身投足间身后都似被人拉扯着一般。她实在穿不惯这种宫廷装束，可是一旁的秦寒舟看得如痴如迷。这是他硬逼着凤鸾歌换上的。
“你的确很像琰妤长公主。”
“可我不是琰妤。”凤鸾歌耸耸肩。“我能换下衣服来了吗？”
“你还没说你到底是何来历，烈刀门的人为什么追杀你们？”
“我不是说过了嘛——我是孙家小姐的……嗯救命恩人。烈刀门是强盗，他们大概是为了求财……好吧，那枚银针不是我发的，可你这不是没事嘛。我一个弱小女子，怎么会那么高深的武功？”
秦寒舟眼光中浮起一丝嘲弄看向凤鸾歌。她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可是他也不愿意拆穿她，至少现在不愿意。他刚帮她制服了那帮贼人，这女子眼神剔透，动作干脆利索，一点也不像是不谙世事的闺门千金。倒是那个孙柔，腼腼腆腆，羞羞怯怯的，礼仪行止虽不甚规范，却也看得出是世家出身。
但是凤鸾歌却不耐烦了。她过这条船来已经有两个时辰了，不知道孙柔得担心成什么样。
“我到底什么时候能走？”她理直气壮地问。
“丽笙娘娘还要见你。你还不能走。”秦寒舟淡淡地说。
“表弟——”一声轻唤，“当真有那么像的人吗？”
凤鸾歌回过头去，见一宫装丽人在两个宫娥的搀扶下慢慢走出。一袭天水碧梅纹映雪缠花挑线裙，迤逦婀娜。丹凤眼，粉桃腮。温腻秀丽，气度高华。容貌与秦寒舟却有三分相似。
丽笙娘娘看向凤鸾歌的眼神却是一剔：她的确是太像某个人。一个死去多年的人，一个属于燕国的秘密。
但是丽笙娘娘的微笑总是恰到好处地展现，也很快的掩去了眼神中的惊诧。她双手虚扶，扶起了并不存在的见礼：“快起来快起来！妹妹要折煞我了。”
其实凤鸾歌的膝盖根本就没打弯。
她从善如流地任凭丽笙握住她的手，诚惶诚恐地说：“民女不敢与娘娘姐妹相称。”
丽笙捂嘴笑道：“这又不是在宫里怕什么？再说……呃，你叫什么名字。”
“民女凤鸾歌。”
“哦，鸾歌呀。你知不知道你与一位故人容貌颇为相似？”
“娘娘说的是琰妤长公主吗？”凤鸾歌眯了眯眼问。
“你也听说过长公主吗？”丽笙娘娘的脸上露出一丝惊喜。“若不是你看上去比我还小几岁，我差点就……”
“娘娘。这位凤姑娘是孙家小姐的救命恩人。”秦寒舟适时地躬身上前，“可是听口音有些像大魏人氏。”
原来在这等着我呢！凤鸾歌想。她也痛快地没有否认：“民女的确是大魏人。不过这样我就与那琰妤长公主更无瓜葛了。但不知这位长公主是何等样人，竟让娘娘和秦将军念念不忘。”说着眼风便似不经意般从二人脸上扫过。
“将军？”丽笙扑哧一笑，“原来姑娘果然不是我燕国子民。他是赫赫有名的威北侯，也是我的表弟。”
原来是皇亲国戚呀！凤鸾歌心里默默地鄙夷了一把，脸上却是一副吃惊的意外表情。还恰如其分地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模样。
秦寒舟没有被她的崇拜眼光迷惑，却确确实实看出了她心里的不屑。脸一红，悄悄地转开头去看江景。
“说起长公主，那可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妙人。”丽笙感叹道，“她是当今圣上的嫡亲妹妹，与圣上一母同胞。自幼聪慧异常。人也雍容尊贵。只可惜，十几年前突然失踪了。”
“失踪？”凤鸾歌挑挑眉，“你们没有找吗？”
“怎能不找？只是茫茫人海，无迹可寻。”丽笙苦笑道。
“如果不是死了的话，那就是藏起来，不想被你们找到。”凤鸾歌猜测道。
丽笙皱了皱眉，似乎是嫌凤鸾歌说话太直接。秦寒舟却回身点头说：“凤姑娘言之有理。可是长公主尊贵华度已是天下无极，她为何又要隐藏起来。”
凤鸾歌耸耸肩，说：“可能你们的长公主想法与别人不太一样。如果你们都不知道她为何隐藏，那我一个外人就更不知道了。”
这话说的可谓是毫不客气。丽笙娘娘在一旁忍不住翻了好几个白眼。秦寒舟也极力强忍着心头的不悦，但是脸上还是笑着说：“是我们唐突了。”
凤鸾歌仔细看了看他，忽而一笑，说：“如果没别的事，我就过船去了。孙家小姐还在等我。”
秦寒舟看向丽笙娘娘。丽笙点点头算是默许。秦寒舟着人送凤鸾歌出去。凤鸾歌刚踏上跳板，他又追出来笑道：“凤姑娘，等到了京城，还请多往丽笙娘娘处走走，娘娘说，与姑娘很是投缘呢。还有烈刀门的人，我会好好审问的。”
凤鸾歌点点头说：“好说、好说。”心里却说最好再也不要相见。
可是这两条船像是商量好似的。一直前后相依慢悠悠地行进。荣耀在一边沾沾自喜地说：“这趟出来值了，有宫里的船给咱们保驾，谁还敢打咱们的主意？”惹的荣老镖头一脚踹了过去：“放屁！难道你爹的名头还要他官家罩着？”
凤鸾歌干脆回过头去装着没看见。谁知孙柔期期艾艾地凑过来，小声问：“是不是那个威北侯他……”
“嗯？”凤鸾歌皱着眉看她。
“他……”孙柔的脸更红了，像只熟透了的虾子一般。
凤鸾歌明白了。笑道：“你和秦寒舟单独说过话？”
“不！没有！没有！”孙柔猛烈摇头。“我岂是那种不知廉耻之人？”
“那你是单相思咯？”
孙柔赧然地低头。不承认也不否认，于是凤鸾歌从心里判定她承认。
“别傻了。你是要进宫选秀的人。”凤鸾歌拍拍她的肩，“有空还是多想想怎么在宫里生存吧。那个秦寒舟，他的表姐就是丽笙娘娘，看样子很得宠。”
凤鸾歌可不管孙柔会不会难过。她就是要敲醒她，孙家给她的是一条荆棘遍布的路，靠着天真和梦想去走，迟早会尸骨无存。
这日下午，两船终于靠岸。凤鸾歌站在跳板上，看着秦寒舟等人簇拥着丽笙娘娘的软轿离去。回头对痴痴望着的孙柔说：“看吧，他们是什么样的做派。以后就是你该有的样子。”
“如果我不进宫呢？”孙柔问。
凤鸾歌审视她半天，说：“那你连见秦寒舟的机会都没有。他是威北侯，你不进宫就只是陌县一个小绣娘。就算指婚都指不到你头上。”
孙柔沉默了。在她沉默的这段时间里，凤鸾歌其实特别希望她能调头回船。就算扼杀了她那蒙昧的初恋，也好过她以后身陷宫廷，腥风血雨。
可是最终孙柔是咬牙进了襄平侯府的轿子。
凤鸾歌默默一笑，跟着进了第二抬轿子，一路进了襄平侯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