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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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时的午后，花园里的玫瑰花开得正盛，阳光下两个人的影子交缠在一起；也是一个午后，花园里的玫瑰花开得更盛了，一个纤细的身影在阳光下荡起秋千。——《幻觉》

寒冬的清晨浓雾掩盖着漆黑的树林，蓝色的露珠凝结成了冰珠挂在黑色的树梢，我从棕熊的怀抱中苏醒，抬头看着苍鹰叼着螃蟹从天空中掠过。赤着脚踩着绵软的松针，湿漉漉的泥土沾满了白皙的脚掌，秀气的脚趾微微蜷缩，茫然看着前方开得正盛的鲜红色花朵，花朵里有轻烟飘出来，掩盖住干枯的藤蔓。轻烟慢慢飘进我的鼻腔，淡淡的酒味混杂着浓烈的血腥在清晨是那么刺激心神，我的心脏开始隐隐作痛，像有铁针在扎我的心，迫使我回想起一些糟糕透了的模糊记忆。我慢慢走近鲜艳的花朵，花开得更盛了，大朵大朵的红色花朵开得堆满了我周围的世界，我陷入了红花的海洋，花朵簇拥在一起，组成了两个人依偎着的样子，一个熟悉的男人和一个陌生的女人，我应该是讨厌他们的。看到他们，心底生出了怒火，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烧毁他们，同时心底的疼痛愈发激烈了，像是后悔夹杂着歇斯底里的疯狂，让人不自觉地就着了迷。一朵鲜红色的花朵轻轻触摸我的脸颊，轻柔眷恋，像是我某位素未谋面的情人一般，我感觉自己有点醉了，期待着花瓣的触摸的同时心底也在悸动着愤怒。不过大概是花中飘出来的烟雾太浓烈了吧，我的眼神开始迷离涣散，出现了花朵的重影，我晕晕乎乎地顺着藤蔓倒下，躺在了鲜艳的落花中。在模糊间，我再次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很安心，很难受，想开口质问什么，我用力扭动脑袋，想再清醒一点，看清他的脸，可视线一点点模糊，带着执着的不甘心陷入黑暗里。再次醒来时，灿烂的阳光肆意铺撒在我的身上，暖洋洋的，花园里彩色的花朵盛开，蜜蜂和蝴蝶在一起舞动，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我从躺椅上站起，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深呼吸一下，看着洁白的房屋在阳光照耀下波光粼粼，花园里的秋千在风的吹拂下悠悠摇摆。心情很好。原来是一个梦啊，我又做那个梦了。

走进屋子里，卡夫正躺在沙发上看书，周围散乱着许多书，前面玻璃桌上摆着半杯牛奶和了一个咬了一口的苹果。卡夫戴着眼镜，专心致志地看着书，时不时还嘴唇上扬轻笑一声，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他的身上，照着他刀锋般立体的侧脸，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模样。我缓缓走近卡夫身边，想看一下他在看什么书会如此有趣，就在我把头搭在卡夫肩膀上时，他把书合上了，转过身背对着我装作一副睡着了的样子。我为卡夫刻意的行为感到了尴尬与沮丧。我站立在沙发旁，看着眼前这个故意装睡来回避我的丈夫，有点陌生却又被浓重的心酸取代。我只好轻声轻脚地离开，回到我的卧室里，无力地躺在床上，风吹动白色的纱帘飘落在床角，头发被风吹动凌乱地拍打着我的面颊，像是在无声地嘲讽：

你看，这个失败的女人，她的丈夫都不愿意理她了。

我沮丧地躺在床上，看着飞动的窗帘，看着床头柜上插在花瓶里鲜艳的玫瑰，依稀记得是昨日卡夫带来的，我一直都很喜欢玫瑰。洁白的墙顶开始旋转，我回到了那天约会，在游乐园里甜蜜地约会。我坐上了旋转木马，卡夫在身后温柔注视着我，缠绵缱绻的目光拥抱着我，我们亲密无间。周围的人脸是模糊的，我欢笑着拉着卡夫的手从人群中穿过，游乐园里种满了鲜红的玫瑰花，像我们的爱情一般热烈美好。沿着一条长长的路，走过铺满花瓣的小路，卡夫拿着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花，在路的尽头，是一个用花组成的爱心花圈，神父站立在十字架下，阳光的影子正好从爱心花圈穿过。随着白色鸽子从笼中放飞出来，羽毛也从天空中飘落，落在了我的手上，然后不一会就慢慢消散了。

这时，一双温暖的大手抚上了我的脸颊，和他的主人一般温柔。看着卡夫深蓝色的眼睛里映出我的身影，我穿着洁白的婚纱，绯红的脸颊，宛如陷入爱情的小女人一般美好。爱情的确是会让人柔软的，就像美杜莎女王一样，陷入了爱情里，连满头的蛇都会化成柔顺的头发。当然，虚假的爱情除外。卡夫亲吻了我的额头，在阳光照耀下，在神父的见证下，我和卡夫交换了戒指，象征我们爱情的戒指。我抚摸手上的戒指，内心是激动的，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相濡以沫，等到我们年老，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我们还会一起拉着手，走在开满玫瑰花的公园里，看着夕阳落下。突然，卡夫开始拉着我奔跑起来，越跑越快，我渐渐跟不上了他的脚步，眼看着卡夫离我越来越远，我焦急地呼喊他，让他等等我，可是卡夫仿佛没有听见一般，越跑越快，过了好一会，卡夫在远方停下，充满深情却又愧疚地注视着我，他张嘴说了什么，我听不见。卡夫转身继续向前跑着，跑进了一片漆黑的树林，消失了身影。

当我气喘吁吁地跑进树林时，周围死寂，树木高大遮蔽了天空，脚下是湿软的松针和干枯的树枝，我在树林中呼喊着卡夫的名字，声音向远处飘去，飘进更幽暗的树林里去。我有点害怕了，我想念卡夫的拥抱了，亲爱的卡夫，你快出现吧，快点。我依旧向树林深处走去，走着走着，有阳光透过树梢，照到了我的身上，我迎着阳光的指引前进，看到了前方一株正在开花的枯藤，一朵巨大的鲜艳的诱人的花朵在风中舒展花瓣，像一位婀娜多姿的美人，也像一位正在展示姣好肌肉的健美先生，恍惚间，我还看到了卡夫的影子。内心的恐惧却突然从心底涌出来，把我的心顶到了嗓子眼，双脚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感觉好冷好冷，额头冒出了许多汗珠，滴落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这一刻，我好想卡夫。我想再次抚摸手上的戒指，想从中汲取力量，可是我却摸不到戒指了，除了自己手上的伤疤没有其他了。

戒指不见了。

戒指不见了，可是我很确信我不曾把戒指从手上摘下来过，好像魔术一般，戒指就凭空消失了。可是在我的记忆中，我好像不曾戴过戒指，尽管我收到过戒指。周围的环境开始扭曲了，我也失去了意识。

我回到了屋子卧室里，黄晕柔和的台灯亮着，照着我的睡颜，显得格外宁静。我睁开惺忪的睡眼，带着些许茫然打量着我的卧室，床头柜的玫瑰花枯萎了，掉落的花瓣泡在瓶子里，腐烂着发出刺鼻的臭味，我记得早上玫瑰花还是鲜艳着的。打开的窗户不停被风吹动，发出干涩的“吱呀”声，白色窗帘飞舞着，好像一切都和我睡着前一个样子，和我三年前还未遇见卡夫时自己一个人独居时候一个样子。熟悉而又陌生，像是猎人闯入了经常打猎的树林里，却见到了长脚的企鹅和张翅膀的北极熊一般，荒诞与怪异。我快步走下楼梯，客厅里干净整洁，书本整齐摆放在书柜里，没有一丝灰尘，桌子上也只有完好地摆放着的水果，葡萄、香蕉和橘子。透过窗户，看到院子里秋千被风吹动，我的心也在晃动。

我好像忘记了什么，我为何这么急忙下楼。

夜晚的风吹得我有点冷了，我抱住身体，搓了搓手，光滑细腻的手上渐渐有了温度，我关好门窗，坐在柔软的沙发上，从书柜里拿了一本书，叫《墙上的斑点》，很棒的一本书，我总喜欢在闲暇时光看会，当看到作者探究墙上的斑点到底是什么时，我也习惯性地抬头看了墙上一眼，看到了一幅巨大的画像，是一对夫妻的画像，在灿烂阳光下，丈夫亲吻妻子，很是甜蜜温馨。不过画像中男人的头被用黑色颜料给涂抹了，还在上面打了一个大大的叉。而画中的女人自己就是我，在一个月前，我亲手毁了这幅看起来甜蜜的画像。我已经看不进去书了，我缓缓起身，拿着一把锋利的水果刀，走到了画像跟前，对着男人也就是卡夫的脸狠狠地划了下去。一刀接着一刀，心底说不出的痛快与惬意，对待出轨男人不就该这样吗。直到画像支离破碎，我把刀扔进了垃圾桶里。垃圾桶盖子已经落了一层灰，打开，一股腐烂的臭味袭来，半根未吃完的香蕉已经长出了绿色的细菌，在细菌茂密处扔着一个银色的戒指。我关上垃圾桶盖，连着桶一起给扔到了门口的垃圾回收处。

再次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醒来，干净整洁的房间里飘荡着芳香的气味，新换的窗户和复古的窗帘安静地接受着阳光的照耀。不过我却感觉身体格外酸痛，像是去撒哈拉沙漠奔跑了一圈，然后又跳跃了东非大裂谷，然后游泳过大西洋回到屋子里来。在餐桌前吃过了早餐。花园里的玫瑰花开了许多，火红热烈的花朵让我顿时精力满满，感觉可以去和非洲大草原上的狮子赛跑。我摘下几支玫瑰花，用花瓶装起来，摆放在客厅里，让花香充满客厅，等待着迎接客人上门。

到了中午十一点左右，麻吉来了，我在这个城市为数不多的好友。我们拥抱，吃了一个完美的午餐。在用餐期间，麻吉告诉我卡夫要结婚了，我愣了几秒，从花瓶里抽出一支玫瑰花扔进花园里做肥料，然后又新摘了一支装进花瓶里，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真是愉快的一天。

晚上，在淡淡玫瑰花香气的伴随下，我进入了甜甜的睡眠，一夜无梦。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经历了一场幻觉还是真实的事情，我也不会太过于在意，院子花圃里的玫瑰花依旧在盛开。就如同我不认为爱情会是一个女人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一般，没有了就算了，毕竟明天我得早起准备一些可口的糕点来招待闺蜜们的到来。一场略带荒诞意味的幻觉，并没有给我的生命带来任何有意义的东西，就好像我昨天扔掉的那块腐烂的面包一样，刚出炉的面包可以满足我是食欲，而腐烂的面包虽然养活了一堆的微生物，可是我依旧给他扔掉了。我很喜欢玫瑰花，喜欢他鲜红艳丽夺目的色彩，我喜欢给我的玫瑰花赋予独属于我的味道，我喜欢按照我喜欢的想法来修整玫瑰。在这个世界上来一遭，总得留下些什么，至于一些无关紧要的爱情就随风飘散吧，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幻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