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的旅途故事 | 榕树下的蜡嘴雀

图 | 东山魁夷

文 | 典典的蟹妈

小白马记得，年轻的时候，他去过一个叫无忧谷的地方。

无忧谷夹在两座山峰之间，外面的风吹不进来，从山谷里流出的水在谷口形成了湖。湖面很宽，没有一丝波澜。湖岸上生长着几棵大榕树，无数枝桠斜着伸向水面，枝上生的根扎进水中，再长出的枝叶搭拉着蘸在水里。枝桠高处座着几个鸟窝，数不清的鸟儿在枝叶间叽叽喳喳，打破了山谷的宁静。

小白马走累了，他趴在榕树下，闭上眼睛，想打个盹儿，可是鸟叫声吵得他头大，根本睡不着。没办法，他只好眯着眼睛，听鸟儿们从清晨叫到晌午。鸟儿们有翅膀，他们飞得远，见得广，相互之间有聊不完的八卦趣闻。

小白马听他们讲了很多奇闻异事，可是哪个故事都没听完。往往一只鸟儿的故事还没讲完，就被另一只鸟儿打断了。他们争着抢着表达，每只鸟儿都认为自己讲的故事最重要。等到晌午，肚子饿了这件更重要的事情来临时，他们一哄而散，分头觅食去了。

终于安静下来了。小白马舒了一口气，在树荫的草丛里翻身打了个滚儿，闻着淡淡的草香，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小白马醒来的时候，树上依然安静，只有午后的阳光照着一片片绿叶，闪着亮光。在靠近水面的一棵矮树枝上，有一只蓝羽毛黄嘴巴的小小鸟啄起一片树叶，放在树枝上，用黄嘴巴在上面划拉出一些奇怪的符号，然后把树叶扔进水里，看着树叶漂一会儿，沉了下去。

“你好，你在忙什么呀？”

“我嘛，在记录我们蜡嘴雀家族成员们讲的故事呀，他们每次觅食回来，都会讲不同版本的故事。我记性不好，怕忘了，就记在树叶上。”

“那你为什么把树叶扔进水里，小蜡嘴雀？”

“他们讲的故事很多，也很有趣，我听了很快乐，我想把快乐分享给水里的鱼儿。”

“鱼儿能看懂你记录的故事吗？”

“我跟鱼儿学过鱼族的速记语言，鱼儿看懂我的记录不成问题。不过，树叶在水里不久会腐烂，鱼儿们看不清的时候，会浮上水面来问我。”

“这么说，你记下的故事有保鲜期啰？”

“是啊。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有几次，鱼儿们问我，为什么我记录的每个故事都不完整？我跟他们说，我们蜡嘴雀的一生没有结束，故事就不会讲完，我只能一片树叶一片树叶地记录，记到哪算哪。”

“这里面有你自己的故事吗？”

“没有。我是一只跟他们不一样的蜡嘴雀，我天生翅膀短，飞不高也飞不远，我只能在湖边的榕树下觅食，没有他们那样广博的见闻。不过，我更愿意当一个倾听者和记录者。他们讲的时候很快乐，我听他们讲的时候也很快乐。我把他们的故事记录下来，分享给水里的鱼儿，鱼儿同样也快乐。”

“所以，这个山谷叫无忧谷？我在谷口的山石上看到这个名字了。”

“是啊，人类还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这里有山有水有树，是我们蜡嘴雀的天堂。小白马，你愿意留下来，听我与你分享蜡嘴雀家族成员的故事吗？”

“我对别人的故事不是很感兴趣，我更愿意去创造属于自己的故事。这里景色很美，可是呆久了会闷，而且也没有我的同类，我还想到其他地方去看看。”

小蜡嘴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不过她一会儿便忘了这回事，她继续去啄树叶，在树叶上记录故事，把树叶扔进水里，她又恢复成一只忙碌而快乐的蜡嘴雀。对她来说，不是她自己的故事也没关系，只要故事有趣就成，哪怕故事不完整。其实，不完整也没关系，这样她就会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每当夜晚来临，众鸟疲倦飞回，扑啦啦落满一树，他们一只只回巢后，懒得言语，便进入了梦乡，睡足觉后的第二天清晨，才是充满仪式感的互讲故事时间。当然，他们这些以自我为中心的家伙，谁都没有注意到那只勤奋记录的小蜡嘴雀。

夜晚比白天安静，除了猫头鹰和夜莺，山谷里也没有其他动静。小白马仰望着天空中的星星，呼吸着微潮的空气。荧火虫像一只只小灯笼，从他眼前飘过。他在想前方路途如何，明天该去哪里，会有什么样的奇遇。他这样想着的时候并不知道，年轻的他现在经历的时光，将来会成为他生命中最美好的瞬间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