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说是老屋,其实并不很老。
老屋建于九十年代初,那些年父亲在做船运,经济条件在村里还是数得上的,老屋的红砖房,在当时还是比较受瞩目的。
印象中建造老屋的整个过程挺复杂的。
下地基的乱石是在破圩那年,父亲用自己的船从枞阳花山装运了几船石头,直接卸在了门前空场的水下,房屋虽然倒塌了,树木还能指引大概的地理位置,这样做也省略了好多从圩埂上往家里搬运的费用。
破圩那年离建房还有好几年的时间呢,父亲这是提前打算好了下一步的规划。那年的船还是集体所有,不属于父亲承包的,父亲只是在单位上班,经济应该不怎么样,要不然连条石也会装回来的,还省了搬运费。
盖房必须先把建筑材料准备好,前期的工作是分好几年做完的。
红砖是从鹿城窑厂用拖拉机运到包墩大河埂上,再找生产队的劳力用粪箕挑回家,砖的数目我忘记了。码在我大娘家以前的屋基场下方,很高很宽的几大堆,每年的日晒雨淋,砖堆上都爬满了树根上溯成的细网。
方八条石是父亲用船装运到包墩河埂上,人力抬回家的,乡间田埂路抬着长条的大石头行走是很费事的。“方八”、“方六”指的是条石的宽度,价格当然也不一样,因为自己家用,所以选的“方八”条石。条石是乱石打好地基后高出地面的那一层用的,再在上面砌砖会更稳固一些。
沙子是盖房用的最多的建筑材料,来源地是曹墩的大沙墩,大沙墩的形成是很早以前圩埂决口的激流冲击而自然现成的。以前的包墩稻床就是一个大沙墩,现在沙子都早已被挑走盖房了,当然也是需要花钱买的。
沙子运输的方式很特别。
老屋门前的大塥垴形似一个木工“直尺”行状的水系,门前的水面相当于尺脑,侧面很长的尺身一直通到曹墩的涵闸,长度约1公里左右。
沙子从曹墩的大沙墩人工挑到涵闸处,大木盆(那是圩区用于预防破圩,家家必备的逃生工具,有圆形或椭圆形,能坐下一家人)早就等候在那里,一锹锹的装上木盆,用竹篙撑回到家门前,再一锹锹地扔向屋场下边的平地上。
人工费是高昂的,好多天才算运输完成,整理成型后的沙堆像座长方形的小山一样,我们乐得爬到沙堆上去玩,父母发现了马上会被喝止,就再也不敢上去了。
正式动工的前一年,又买了两车石灰,好像叫“管灰”的,就是像石头样的大块。沙堆旁边挖了两个坑,石灰就倒在里面,用水发开,慢慢养着,到第二年才好用。
青色的大瓦也是同期运回家的,放在一边。
至此大件的建材基本齐备了,就等着正式开工了。
我家原先的屋场本来是很少的一块,后来买了搬走的四奶奶家的地基及房屋,再后来又买了大娘家的地基和房屋。虽然这些房屋都在破圩时倒塌了,但是面积还在,所以我家建房的选址余地还是比较大的。
大师傅是本村最好的砖匠,第一次做红砖房屋,就当作是试手了,不过很成功,怎么说也是多年的老师傅,功底还在。
房屋下脚(地基放线)是父亲与大师傅在一块商量的,记得挖的地基很宽,有一人多深,用乱石慢慢摆平,好像几个墙角的部位用的石头要大一些,石头的缝隙用水泥灌浆凝固。
乱石的高度以不超出地面为准,水泥砂浆找平后在上面码放条石,我家的条石一共码了三层,每层互相交错咬合,会有利于地基的稳固,这么多年过去了,房屋也没见任何的裂缝。
有村里的邻居笑说,这地基也搞得太牢固了吧,以后再改建会很麻烦了。这些邻居都是跟父亲交好的,说话也很风趣,我到现在还记得起他们那时的模样,或许是印象过于深刻吧。
墙体的砌筑就要简单一些了,用的是沙子水泥石灰搅拌成的三合浆,一切按部就班的进行。
在这之前的房屋是油毡盖的屋顶,几根简易柱子支撑起来一个低矮的框架,框架里是用土砖(人工用泥巴做成的大块土砖)镶嵌起来的,没有任何隔断,就是一个长方型的大开间,一家人挤住在里面。
油毡很容易破损,屋顶上有好多的小窟窿,下雨的时候,哪儿都漏水,我们刚拿盆子接了这儿的雨水,那儿又湿了一大块,最要命的是床顶那块也有小窟窿,被子可不能弄湿了,否则晚上就没法睡觉了。
我们对于新房的建成当然是欣喜的,总算有个安全的住处,能睡上个安稳觉了。
老屋,承载了我们幼年满满的回忆,有心酸,也有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