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以不同的方式呈现
“我们没有看见世界的原貌,只在世界中看见自己。”这是《要命还是要灵魂:医病冲突中的跨文化误解》一书后记中的一句话。用这句话来形容本书案例背后的原因真是再恰当不过。

黎亚是1982年出生在美国加州默塞德县的苗裔女孩,三个月大时因癫痫发作到默塞德中心急诊室就医,随后的三四年时间里,她多次在此接受治疗,最后因为败血性休克成为植物人。
尼尔和佩吉夫妇二人均为中心的医生,他们在黎亚的治疗过程中可谓尽心尽力,给出了他们认为的最好的治疗方案。然而医生的努力救治却被黎亚的父母纳高和弗雅误解和抵制。
他们不认同医院的治疗方法和开出的处方药物,经常不遵医嘱按时按量给黎亚服药,医院甚至认为因为黎亚父母的失职和固执导致黎亚的病情不断恶化。
作为难民的纳高夫妇完全不懂英文,但这并不是他们不配合医生的原因,与语言的藩篱相比,文化的藩篱才是更大的沟通障碍。
他们对自己民族的文化和习俗有着强烈的认同,而且他们对事物有自己的一套解释。比如癫痫这种疾病在苗语里是“qaug dab peg”,意思是“恶灵抓住你,你就倒下”。在苗人眼里,癫痫是一种光彩的疾病,证明你的体内有灵,能够感知到他人无法看见的事物。
尽管因为服药问题有一段时间纳高夫妇被剥夺了对黎亚的监护权,但是他们其实很爱自己的孩子,只是他们的方式不被美国社会理解而已。特别是黎亚成为植物人之后,纳高夫妇精心照顾了她二十多年,完全超乎医生们的想象。
医生对黎亚同样是充满爱心的,他们认真探讨治疗方案,认真做好病历记录和随访,仅黎亚的病历就达到了四十多万字。只是他们在用治疗去爱黎亚的时候忽略了其父母的感受,他们认为自己因为接受了先进的医学教育所以给出的是最好的治疗方法。
这同样是一种认知的局限。语言人类学家蒂莫西·邓尼根说:“我们用来描述苗人的隐喻语言,与其说勾勒出苗人的样貌,实则暴露了更多我们的本质,以及我们对于自身参照系统的执着。”
医学人类学家阿瑟·克兰曼也指出了这一案例中生物医学文化的影响,他认为如果医生看不清自己的文化里也有一套维护自身利益、感情和偏好的模式,那就不能奢望能与来自不同文化的纳高夫妇好好地打交道。
黎亚的人生不是毁于败血性休克或不遵医嘱的父母,而是跨文化误解。人们都在通过这个案例加以反思,比如主治医生尼尔就坦言经过这一事件,他看待世界时不再那么理想主义。而更大的变化则是美国的医学课程体系中加入了跨文化训练内容,要求医生必须学会评估文化对病人的影响。
黎亚的案例,你可以说是不同文化的冲突、传统与现代的冲突、愚昧与文明的冲突,但是也能反映出不同文化中爱的呈现方式存在明显差异。爱是不同文化都应有的核心内容,一个真正包容的文化,它应该懂得包容不同方式的爱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