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散文彭海龙

摩托一哥,猴赛雷!

2018-12-18  本文已影响11人  荭樺

猴子是个人,个儿矮又瘦,头发还长,仔细打量他的腿有点罗圈,身体也直不起来,老是像前倾着。跟他认识的时候,猴子十七八岁,骑着一辆大摩托,很威风,兜里总是装着黄红梅和抗风打火机。

那年代网吧大火,猴子是常客,他的家境很有意思。父亲是八十年代的大学生,按理说绝对是正经单位的人。但有些人有些事不能用常理去看,农业大学的毕业生最后做了个兽医,当然兽医应该也是很赚钱的,但很少有人知道这家人穷的要命!

我第一次去猴子家的时候,一进院里就发现自己无处下脚。因为地上全部都是各种动物的粪便,那股难受劲儿还没到顶呢,身前就跑过来四五条狗,有的呲着牙,有的围着我打转儿。庆幸的是狗只是好奇,并没有攻击我,惊喜的是除了狗,还有两只大鹅。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了他家屋子的,这是个有年景儿的老屋了,玻璃窗子上边是木刻的图案,往早年了说,这地方是需要纸糊的。土木结构的屋子多半使用土胚的砖,一来保温,二来干燥。当然也有很多的坏处,比如灰尘太多,昆虫也多,而且气味也重,不易挥发。

过去的堂屋就像如今的客厅,两边是传统的木柜,墙上挂着镜子,猴子家的镜子有段历史了,上边有北京火车站的图样。边角处插着几张相片,有黑白的,也有彩色的,还有猴子的一张证件照,满脸的麻子在镜头下贼兮兮的笑着。柜子往里是放置洗脸盆的架子,上边搭着毛巾,典型的八十年代物品,黄色的油漆也快要掉光了,那块毛巾很脏,猴子却一把抓过来朝自己脸上胡乱抹了几把。

扔给我一根红梅后,猴子转身进了里屋,我这才有了时间去看院里的许多动物,其中包括鸡,鹅,狗,猪,还有几只麻雀。不同于别人家的养猪,他家的猪就在院里随便乱逛,哼哼唧唧的想拱哪里拱哪里。正数着究竟是几只猪还是几只狗呢,猴子喊我进去。

到了里屋,却是更加新奇,大炕上铺着一块漆布,炕上又摆着一个双人床。猴子就趴在双人床上抽着烟喊我,我说你怎么不坐起来,他说炕本来就高,结果床也不低,把床放到炕上后,只能趴着进去,坐起来脑袋就会碰到顶棚。我有些无语的看了看这个床,的确不低,猴子将烟屁股扔掉后,问我要不要看电视,我说好呀,他又点着一根烟说,上来吧!

我也就脱了鞋站到炕上,然后再侧过身体爬上了双人床。这时候才正式的发现这间老屋真的很低,此刻屋顶的距离与我近在咫尺,显得呼吸都有些压抑。我像只虫子一样往前蠕动了几下,猴子不知道从哪摸出来遥控器,对着电视一按,就倒过头躺下了。我以为他不想看,结果声音倒是有了,电视屏幕还是一片漆黑。

这时候猴子高兴的笑了,他像是捉弄了我一般,得意的告诉我,电视早就被雷劈了,不能看,只能听。我比他高又胖,努力的转过身躺下后,他将遥控器扔给我说,没意思就换台吧。

我换了好几次,妈的,这电视就这一个台!

猴子的父亲老是下乡进村的,骑着一辆嘉陵125,这是他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给大牲口看病,治好了有些报酬,治不好就被人奚落。奇怪的是他父亲还有个徒弟,就凭借着心黑手冷给小猫小狗看病都盖起了二层楼。每当说起这个人,猴子的脸上都充满怒气,好像那人的二层楼有他的一层,后来的他又说,起码地下室得算他的。

他这样想的时候,多半会和我拿着塑料管子从他父亲的摩托里往自己的摩托里抽油。由于经济来源的苛刻,他的摩托大部分时候都是饥一顿饱一顿的,肠胃估计也难受。

偷油成功后,没有人会在乎他父亲在乡间道路上推着125的样子。因为此刻的我们正飚着摩托,红梅烟的味道在这时候最有劲儿!我没有猴子胆大,下坡的时候都挂着挡,猴子就嫌我胆小,经常挂着空挡兜风,有时候我都不敢看转速表,只听见风声从耳边作响!

猴子有个奇怪的特点,家里无论怎么脏他都不在乎,可是街上的食物他什么都不吃,可以算作是某种心里上的洁癖。我们没钱去网吧的时候就在他家里听电视,然后偷油去飙车。如果连烟都没有的话,就需要靠着摩托去挣钱了。

摩的是个很奇怪的存在,有时候很赚钱,有时候等一天都没人。火车站也是个奇怪的地方,在这里可以学到很多东西,记得有一次是个女学生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染着黄头发,穿着露脐装。她要去一个很远的村里,我们的油根本不够,所以提出先付钱。那姑娘拉着猴子的手给他塞了张百元钞票,然后将携带的行李箱扔在了我怀里。

就这样猴子的背后是那个姑娘,姑娘的背后是我,我的背后是个行李箱,我还得反手抓着这个箱子,再加上摩托在土路上的晃动,我当时很艰难,简直脸都要涨红了。

走了大概半小时后,终于到了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望眼左右到处都是一人多高的玉米地,摩托车胎扑哧一下爆掉了,三个人一下都倒在了玉米地里。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路有两条,第一是走路回去,由于摩托坏掉加上经济紧张,回去后还得走路回来,并且要带来打气筒与补胎的材料。第二条路跟着姑娘去到她们村里,然后借用一些工具来补胎,毕竟村里人淳朴,不像城里人什么都得要钱。

于是在那个下午,我们走了很远的路,而走在路中间的时候,姑娘将那一百块的路费又要回去五十,说我们只载了她一半的路。当时我正抗着箱子,哼哧哼哧的连红梅都顾不上吸,一听这话,顿时气恼,说我扛了一路的箱子你就不算了吗?

最后姑娘同情我,给了五块钱!

到那村里的时候,天都已经快黑了,淳朴的村里人跟我要了五块钱,拿着气管胶水以及破烂的内胎皮子跟我们去修车。他骑着一辆大自行车,吱吱呀呀的老响,压着个石头还容易掉链子。就这,我还很羡慕,问题那老农民连让都没有让一下。

红梅早就抽光了,老农民抽着一根自己手卷的旱烟,那玩意儿味太冲,就像点着了长时间没有洗的袜子一样。但是慢慢的你就会习惯这个味道,然后不由自主的想要吸上一根。最终猴子又掏了一块钱,我们得到了那个烟袋,这是个方便面袋子,里边是用作业本裁开的小纸条,上边写满了铅笔字。下面是烟叶,没有经过烤制的烟叶很是粗糙,颗粒也大。我跟猴子卷了几次都失败了,老农民一看我们不会,就从车上下来,张开满口的黄牙,一口唾沫就给糊上了。

那股恶心劲儿别提多难受了,我当时就有了戒烟的冲动。倒是猴子机灵,把那根还给老农民又自己卷了一根点上了。

然而这不是结束,老农民将旱烟往嘴上一叼,朝地上吐了口浓痰,骂到烟叶子都是老子脚踩的,小兔崽子还学会嫌人了!我觉得我没抽那根烟,绝对是正确选择。毕竟长期抽这个烟就算没被臭脚丫子熏死,也就对会死于铅中毒,强大的罗马帝国就这么消亡的。

天越来越黑,我们才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头,因为我们在走路去村里的时候,猴子害怕自己的宝贝摩托被人偷了去,我们就将那辆车推进了玉米地,当时走的急,也没想着留个记号。只是凭感觉,算时间的觉得差不多了,可是越走越迷茫,黑压压的玉米地里,有风声,有蛐蛐的叫声,可就是看不到摩托的影子!

老农民顿时要翻身做主把家当,二话没说把自行车一扭就要回去。猴子气的直咬牙,也不知道从哪捡了块石头,告诉老农民你要是现在就走,信不信让你开个瓢?有道是小皮鞋嘎嘎响,资产阶级臭思想,老农民能怕这个,不过他也没想到猴子真的将那块石头扔了出去!

石头没砸到人,哐当一声响起,我们赶紧顺着声音跑过去一看,无巧不成书,那石块正好砸在了玉米地里的摩托上。补好胎打气的时候,那种老款的气管子真要命,它没有压力,打出我一头的汗来。老农民还想着让我给他用摩托车打着灯把他送回村里,猴子一脚发着了摩托跟他要五十块钱。

老农民走的时候直骂我们,走的远了却不知道为什么骂的越高了。快回到城里的时候,猴子才告诉我,他把老农民的气门芯给拔了,我们又买了一盒红梅,这种久违的香味,吸引着我们该要去网吧通一宵了,那是一种召唤,我们则像是站在七十二街仓外的警察,B46已经拿在了手上!

网吧是个混乱的环境,你永远不知道这里会发生什么事,尤其是黑网吧,经常掉网,有时候是网线的问题,有时候是有人下载某些电影的问题,也有时候是因为老板的问题。

我们那天早上出网吧的时候,猴子的摩托车被人给撬了,虽然没有偷走,但是电门被破坏了,另外直到第二天我们也才发现,摩托在昨天夜里被猴子一石头把油箱给砸了个坑出来。

就像大多数朋友那样,我与猴子随着年岁的增长渐渐越走越远,到如今想来他还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的父亲也最终没能够为他打拼下一片江山,就像有些人真的为人民服务了,却不被人们记得,而那些大腹便便的,将衬衣塞到西裤中的,却享受着许多人几辈子都享受不到的东西。

已经好多年再没有见过猴子了,或许他已经找到了自己该去的地方,但像他这样逗比的人,应该在哪里都是快乐的吧!倒是偶然的一次机会,我又去到了那个村里一回,直到现在,还有人抽着旱烟,他们真的是在太阳底下用脚丫子搓着烟叶,那画面太美,让我嘴里的芙蓉王都有些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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