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童《好天气》中印象深刻的情节（148）——抓阄（2）

祠堂里的气氛可谓几家欢乐几家愁，乐的是极少数，连愁带恨的是绝大多数。就在意难平时，小姑娘萧好莉代表家庭也摸出来一个球，但，那球又分明不是原本约定好的任何一个颜色。那既不是白球，也不是黄球，是一只红球。那乒乓球的色泽处于粉红与桃红之间，红的柔弱，但很鲜艳……身着大红衣的好莉竟然摸出来一只红球！这件事情立刻引发了轰动。

首先是不解。大缸封盖前，蒋文良几人都确认过，里面只有五只黄球，其他的都是白色。这红球怎么可能出现？

他们立刻想到，问题肯定出在好莉的手上。于是，蒋文良先去检查小女孩的手，手心手背仔细查过，就是一只普通的乡下小女孩的手，不脏，也不干净，指甲好久没剪，指甲缝里有点黑垢，并没有涂过红药水或者颜料的痕迹。接下来蒋秀明又去查那只球，对着光看，再用指甲刮，他确定，那就是一只正常的红色乒乓球。

人没问题，球也没问题，但，祠堂里的人有问题了，更进一步讲，是对立的问题，绝不是统一的问题。萧姓一派的村民叫嚷着，红球就是黄球，红球不是白球，肯定要算黄球（这逻辑，我差点就共情自己曾在考研时面对那《逻辑学》的教材时的胡搅蛮缠情绪了）！但另一头的村民表示，红就是红，黄就是黄，红的怎么能算黄的？甚至有人抓起自己的白球说，既然红球能算，那我的白球也算！

干部们掂量着这烫手山芋，稍作商量，决定让好莉先等在一旁，等所有人都抓完了，假如五个黄球都有归宿，那红球就作废，如果不是，这就是两回事了。

坐在一旁观看抓阄进度的好莉死死攥着那只红球，谁要都不给，看也不行，手里的那小东西像是她全家的希望似的。

继续抓阄的人也异常紧张，尤其是第四颗黄球现世后，还没轮到的人走向大缸的脚步都沉重无比了，有人用颤抖的手在裤腿上来回不停擦拭，有人的嘴巴在抓球时不知念叨着什么。但，无论怎样，他们拿出来的都是白球。直到蒋秀明上前将缸盖揭开，展示出一口空空如也的大缸时，好莉才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文中这样写：

她哭了。照理说她应该笑的，但是她开始哭，哭得肩膀一颤一颤的……

孩子太苦了。随之，红色球又被重新定义，——那是橘红，橘红和橘黄差不多，所以这就是黄色乒乓球。

这个问题似乎得到解决。但我们还是想简单了。依照过往塘西村民的蛮不讲理，此刻，这样的结局他们如何能平静接受？答案是肯定的，——有人又开始闹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