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29，19和9
39，29，19和9
在镜子前拔掉第七根白头发时，佳木是很颓丧的，因为还有数不清多少根的白发在焗油的掩盖不住里拔出新的高度，很明显不如新生那些黑发油亮。转了转向上看久了发麻的眼珠子，佳木扫了一眼卸妆后的脸，不得不说，右侧有些下垂，控制不住就皱的眉间肌形成了川字纹。脸颊两侧细小的斑点和脖子上几道深深的颈纹出卖了年龄。虽然自己保养得很好，却绝对找不出青春的痕迹。39岁了，佳木觉得自己心态还是挺端正的，没像其他四十岁女人那么多焦虑，每天探讨的都是微整。其实也是自己挺懒惰的，健身卡的单次价值从三块几平均到一百多。1000次健身的理由被1001个借口打败，坚持三天就感觉自己走过了全年。佳木想象不出自己自律的动机在哪里，好像安逸惯了，待在舒适区里很难走出来。甚至逛逛花鸟市场，买几条鱼，几盆花，从日出摆弄到日落，也没什么不妥。大河边遛遛弯，极目望去，五十岁以里的可能只有自己，春天的河鱼真厚啊，蛤蟆交配的一串串卵也浮在浅水里，不知道长出来是青蛙还是癞蛤蟆，反正都争着这点暖意拼命繁衍后代。回家看看书，听听书，做一锅粗杂粮饭可以吃好几顿。这是生活吗？佳木觉得活到现在自己才算真正成熟，不，成熟多做作，自己就不是一个矫情的人，虽然拍照也美颜，自己眼里的自己永远比别人眼里的美更多。反正自己也没那么恐惧变老，这辈子确实不怎么爱自己的皮囊，但也绝对对得起。谁不希望自己是个大个干净白的美女呢。既然做不成，也应该知足自己有聪明的脑瓜子和足够应对一切的能力，这绝不是美女该有的一切，自己却有了，显然自己还是被命运公平对待的。39岁的佳木，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生肖决定了循规蹈矩的性子，星座决定了神经质一般的谜之热情，有头无尾的做了很多热血沸腾的事。（生肖鸡+白羊座）孤傲到意识不到什么是孤独，这太可怕了，脱离群居的动物一般下场都很凄凉，人也不例外，不过那又如何呢？
十年前，29岁的佳木挺着怀孕的超大肚子风生水起的奔忙，骑着电动车送货，肚子顶在货上跑出电瓶车的极限42迈，网购成瘾，佳木从来就是一个不会穿衣搭配的女人，短发运动鞋很多年，不论流行什么发式服饰，一概不追求，只要穿着舒服，不同颜色来两件，内裤一买就是十条，最简单的bra同款五件，胸小，不穿也看不出来。那时的自己没那么多时间伤春悲秋，也想不到十年后的自己是什么德行，一门心思好好过日子，生儿子，照顾全家，尽量让所有人满意。29岁之前，佳木没有任何不良嗜好，那一年，学会了打麻将。名下鸡毛没有，幸福感十足，相信天长地久，相信付出就会有回报，相信付出劳动就一定能赚钱，相信自己可以做好任何事。八位QQ里转发的都是无脑励志文，发誓生了孩子好好教育，也绝不给老师送礼。29岁的佳木不知道生活会咔咔打脸。不知道生活是个诈骗犯，玩儿谁都没事先商量。
是从19岁那年的长发剪短的吧，也是从19岁那年从少女变成女人的吧，说的多含蓄，19岁是不会说这么粗鲁的话的。19岁的佳木写过好多诗和散文，一个人听录音机卡带里的歌，听到别人崇拜某明星嗤之以鼻，歌手是拿来消遣的，崇拜个毛？如果说崇拜，只有三毛，张爱玲，同龄人捧着席绢，岑凯伦，沉浸在爱情的幻想里，佳木早在小学毕业前就读遍了琼瑶，也没什么啊，言情小说都如出一辙，傻瓜才会相信那些虚构的玩意儿，看到泪目更是傻逼至极。反正自己不会，自己宁愿啃名著，生涩的去读工具书。那一年初步形成的爱情观里，佳木就没低过头，在感情里一贯强势。那一年起，佳木在酒店做过服务员，发过传单，摆过地摊，对过缝，反正再也没伸手和家里要过钱。佳木不知道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但绝对知道自己不能成为什么样的人。这被老妈看作“主意正”。
这一切大概来自9岁那年被爸屈打成招后的觉醒吧，她爸说了一句“这个家有你也五八，没你也四十！”佳木开始恨那个倒霉催的二胎妹妹。一个家的完整结构就是三角形，父母和孩子，多出一个算怎么事儿？还不是他们想生儿子，结果良心眼子不正又生个闺女，该！再生还是丫头。最不爱听那句“你妹妹小，你处处让着她，她多大都是你妹妹，当大的就得有谦让性！”每次佳木心里都回一个“滚！”自己默默回到一个人的屋子，拉上门帘，谁都不想见。佳木也从不愚蠢的向日记本告密，而是写成一首首诗，埋藏着那些别人谁都看不出来的情绪，只有自己懂。9岁的佳木很犟，三好学生领个大数学本学校给拍照时都撅着嘴，皱着眉。从不因为得了奖状沾沾自喜，贴在墙上什么的，也没因为惹祸被拿掉班长而显得失落，反正迟早老师还让她当。小学的老师都那么惯着她，以致班里的差生给她取外号，写在放学路上经过的工厂大门上。9岁的佳木对自己说，我就比你们强，骂去吧，你们那点出息！
一晃快四十年了，苏大强63岁就老年痴呆了，佳木离63也不远啊，断断续续咳嗽了仨月了，会不会是肺结核？查查度娘症状又不符，什么时候开始关心养生的？遇见推车卖老姜和大蒜，也会忍不住上去问一嘴，多少钱？这是关心物价与民生吗？
撞破了别人的奸情一笑而过，知道了某某人和谁有一腿，也漠不关心，人类劣根性那点窥私欲都丢了，这不是成熟，这是看轻了。关我屁事？自己如何又关别人屁事儿？
我想我开始变老了，这不是偶然，昨天儿子问我“什么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归一？”我解释说一棵树，两棵树，三棵树，无数棵树，其实都是树。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无数个人，其实都是人。他点点头，若有所思。
49岁是一个尴尬的年纪，上不上下不下，我一点都不期待。到时候再说吧，但愿那时候时间告诉我，我最终成了一个怎样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