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也许,未来

2017-05-21  本文已影响49人  __初歌

2017.5.13&14

一、

爷爷红着眼和我们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小公不知道去哪里了。”

二、

我看着远山的轮廓越发模糊和昏暗。

居然还是在这个颓败的老屋。每次回来,居然都是也都只是为了送一送某个流淌着同祖先血液的至亲之人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程。

——两辆车身播放着LED的灯车开进老家门口狭窄不平的石子路,上面循环放映着小公那还很年轻的脸。和爷爷很像的脸。

祝他未来一路走好。

也许他走的时辰该未来。

三、

见了好多久未谋面或说素未谋面的阿婆、阿公、阿太。

坐在门前田边高出的田垄,听他们闲扯一些以前的一点点回忆,一点点茫然。毕竟,我不记得,也不曾参与。

“当年我嫁人的时候和你小公时间差不多,”一位慈眉善目、身材走样的阿婆边笑着这样说,一边挥挥手,赶走随夜幕降临而越来越多的蚊子,“哦对了,他比我还早十几天。”

“对,那时候啊,你小婆被地家娘欺负了,想逃回娘家,你小公抓住你小婆的辫子把她带回来,那时候我们还是甩两条辫子的嘛,”方言莫名有点儿悦耳,“抓住辫子哈哈哈。”

“没有那两个辫子你小婆就逃走啦!”

笑,也许没有辫子就没有两人这样的未来了吧?

四、

正赶上老家停电。

发电机在外面呜呜的声响让人不知缘起地心烦。爷爷不知从哪儿倒腾出压箱柜底儿被时光磨洗地泛黄发旧的老照片,细数。

烛光昏暗但温馨。

都着黑衣的一大家子围在爷爷身边,挨着,靠着。有些人,可能还啜泣着。

“我第一次去瑞安照相馆还是和阿仔一起去的,”爷爷红通的眼里是默默地作为兄长陪伴一生的温暖,“喏,你们看,年轻的时候都说阿仔比我生得俏,可还是我先娶了媳妇。”略带俏皮的笑。

“后来我娶了他嫂子,就搬出去住了,也就只有他一个人跑十几里路过来和我们一起过节,端午送鸡蛋,七夕送阿妈做的麻巧,虽然麻巧到我手上也就碎得只成粉了。”想到了愉快的过往,忍俊不禁。

“再后来,他娶媳妇,生孩子,摆酒席,我一次都没缺席过。”

门口的灯车放着一个男声念经的歌声,和爷爷的乡音有特殊的契合。

“还有和他一起去温州卖水果,打工,兄弟在一起也有照应。”

“日子烦,但还是照样过。”

陈旧的木门被风缓缓吹开,或许一厘夜里的烛光落在尘封的记忆上,然后让它熠熠生辉,我知道,这样淳朴的记忆,总是和外面的霓虹流光,不同太多太多。

爷爷收起那叠只属于在场或某些永远也不可能再在场的老人的回忆,轻倚在椅背,侧着眼,看着小公的灵柩。再收回目光,看向了奶奶。

没有小公陪伴的爷爷,未来该怎么走呢。

五、

我们到的时候,天空没有下雨,是已经下完雨。

我们看见小姑姑的时候,她眼里没有下雨,是已经下完雨。

小姑姑,是小公的女儿,三十岁,不知为何至今未嫁。

也许小公最担心的的就是她了吧,我叹。

她走向黑暗里屋的背影看来莫名渺小脆弱,在我模糊的视线里越走越远。

远到无尽的小小尘埃。

远到无尽的小小尘埃里。

“真可惜啊,”妈妈不知是不是看了小姑呆滞的神情,深深地望不到头,“听说小公是在你小姑生日的时候突然晕倒送医院的。”

错愕,这是什么?

巧合?

亦或许。

注定?

放心不下女儿,放心不下刚成婚的儿子,放心不下背负着的房贷,放心不下这个家。

放心不下他们的未来。

所以注定要断送自己的未来吗?没有将来了。

六、

“阿仔一生就没享过福,才六十岁呐,太年轻了,”爸爸握住方向盘,扣上安全带,“他们这些老的,都是为了你们这些小的。”

“几天之前我们去医院看他的时候,他整个人看着非常难受啊,被绳子绑在床上,手脚还在不断地挣扎,在一下一下地抽动抽搐,看起来很痛苦很痛苦,一只眼睛不知道是是闭不闭得上,就半睁着一抽一抽,嘴也是半边合不上了,鼻子里插着管子,我们也知道他很难受,但我们也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倒车,转弯,驶回老家。

上周四,我的农历生日。自己莫名其妙大哭了一场,晚上便得到了妈妈说小公去世的消息。好多五味杂陈的闷痛涌上心头,堵在心底。

上上周五,小姑的农历生日。妹妹不小心掉进了妈妈工作地方门头的水池,自己一个人爬起,一身淤泥,把家里人差点吓出人命。妹妹之后开始发烧感冒,到最近才有好转。

上上周四,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也没发生什么特殊的事发生,却是小公清醒的最后一天。

也许是最后一天,也许是没有未来的最后一天。

我突然想起来今天是小公出殡的日子,是母亲节,是小公的孙子满月,是小公的母亲的头七后的一整年。突然觉得那间祖屋被几代人的泪水模糊到轮廓融入远处的青山和眼前的青烟,突然觉得头顶星光闪烁,突然觉得释怀,突然觉得再有一个人不被这人世束缚。

我庆幸,但我难过又显而易见。

七、

“最苦的还是阿婶呐。”

我没有见到小婆,至少今天没有。她作为小公的妻子,按风俗,是要一直守在他柩前的。

门前田里蛙声一片,只属于乡间田野的凉风和萤火虫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真的。

也告诉小婆,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没有见到小婆。

我也不敢见她。

不敢想,才五十五岁的她该怎么走?她的未来?

“人活着,真的太空了。来时什么也带不来,走时什么也带不走。”

八、

写了好多啊。桌上两支蜡烛越烧越短。

妈妈和大姑姑的聊天闲扯也渐渐变轻、变弱。消失在一下一下闪着的烛光中。

我出神。

蜡油融化,溢出在蜡烛边缘破碎的卡口,在还未滴在桌山之前,凝固,再成为蜡烛的一部分。

烛,它有未来吗。

烛,他有未来吗。

有一个人告诉我,其实任何人之间的一切,都是缘分。或许你把你觉得特殊的一件事的主角换成另一个人,也不会产生太大的变化。我们活在世界上,记不住对方是谁,只能记住我们之间的缘分。

鼻酸,原来我们谁都没有那么特殊那样重要,也没有任何谁在我们心中那么重要那样特殊。

对吗?也许对吧。

所以我也特别想像那个人劝诫我的那样,让特殊的事,成为人与人之间的温暖和冷漠。

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舍不得他离去,舍不得好多好多。

嬉、笑、怒、骂。

和他们说说话吧,就趁是,他们还在。

陪陪他们,就趁是,他们的未来还有你。

也许我看见的我听见的我记住的,都不真实。可我希望我想念的我珍惜的我放不开的,都会出现在我们交错重叠的未来。

也许会伴着渐行渐远。

也许会随着颠沛流离。

也许可以和你讲一讲废话情话犯傻的话。

也许你在明天就一个人浪迹天涯。

这就是我们的世界吧。

就是这样的世界啊。

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

人,事,和你。

夏夜中不深夜的深夜问候。

也许,未来。

九、

“瑶瑶,你知道小公去哪里了吗?”

“知、知道啊。”

“去天上了哦。”爷爷背开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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