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如尘埃（短篇小言故事）

允诺已经半个月没有见到少然了，电话关机，微信不回，微博也没有新的动态。

接到母亲的电话说奶奶过世了，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这一生最疼自己的人终究还是离开了自己，死亡对奶奶来说也许是最好的解脱，大小便失禁对于一个那么要求干净的老人来说是难以接受的事情，哪怕请了护工每日擦洗，可是护工那嫌弃的眼神一定让奶奶很羞愧，生命的最后一年，奶奶除了姐姐允晴不记得任何一个人。允晴是奶奶从小带着长大的。

允诺也最爱奶奶，奶奶是民国大户人家的女儿，会写一手小楷，却嫁给了一个一字不识一辈子只会缝衣补裤的小裁缝。小时候每每看到允诺鸡爪般的字，允诺就会吃一顿竹条炒肉。而每次回忆起和小裁缝的相遇相识，奶奶的眼里却泛着精光，小裁缝英年早逝，奶奶就拖着她那三寸小脚下田上山，操持着一个家，养大了七个儿女。

回忆着小时候与奶奶相处的点滴，允诺收拾行李，去跟婆家的人打了声招呼，婆家也没有什么人，就一个早年丧妻的公公，然后就赶着最早的一班火车回到了镇上。

姐姐允晴也从香港飞了回来。

姑姑，小姨，舅舅，二叔，三婶，表的，亲的，所有的亲戚都来了。奶奶96岁高龄过世，那些曾经得到奶奶帮助的人也来了，敲锣打鼓锁呐震天，倒不像是丧事，而是喜事了。镇上的人对于高龄过世的老人办的丧事叫喜丧。

置身于这样的热闹场景，允诺觉得自己是另外一个世界里的人。和母亲打了招呼，去到奶奶的卧室，奶奶安静的躺着，脸部用黄纸盖着，身上给换上了全新的袄裙。静静的坐在床沿，轻轻抚摸奶奶已经冰凉的双手，心中无限悲惊却眼中无泪，见四下没人，悄悄的掀开了盖住奶奶的黄纸，安详的像是睡着了的面容，和记忆里一样的慈祥的奶奶。那年离家，奶奶说：允诺呀，以后遇着喜欢的男孩，可一定要带回来给奶奶看。

给少然打电话，还是关机，朋友圈也没见新的消息，叹一口气，把手机放回包里。

许多年没有回来了，表兄表姐有的已经当爷爷奶奶了，自然只是点个头，笑一笑，无话。母亲招呼着客人，虽然请了专业的殡葬人员，丧事自有专业的人去操持，但免不了要跪呀拜呀哭呀，母亲的眼里是没有允诺的。

允晴比允诺晚一个小时到家，跟着来的还有先生和10岁的女儿。允晴在香港定居多年了，先生经营着一家投资公司，收益颇佳，每一年都会给家里老小置办各种行头，而不像允诺，从小在这个家里就是似有若无的样子，母亲原本是想生个儿子的，结果生下来是女儿，于是就不怎么待见她了。

回到自己的小阁楼，允诺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房间，在这里，住了16年。母亲倒是没有让人动她这个房间，家里房多。床底下那只旧木箱子还在，拖出来，却还是没有打开。

躺在10余年不曾躺过的床上，终究，允诺还是流泪了。

奶奶的丧事足足办了一个星期，打算今日就离开，姐姐允晴明天回港。站在门口，允晴关心的问，少然怎么没有一起回来，你们不是才结婚？ 结婚，只不过去扯了一张证而已，还是允诺死乞白赖的把少然骗到了民政所。纠纠缠缠，终纠还是要了那一张纸，以为可以绑住一个人，却绑不住一颗心。

母亲在对面喊，允晴呀，你明天回去了，妈给你准备了好些吃的，等下回屋你整理整理。妈，飞机上带不了那么多，不用了。允诺突然就不想今天走了，明天跟允晴一起出门。

最害怕见的人最不想见的人，终究还是被他堵在了门口。

允诺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那么优秀的他不是喜欢身材高挑肤白秀丽的姐姐，而是自己。小时候的允诺严重营养不良，一头黄毛，学习不好又爱哭。每次看到坐在门口独自哭泣的允诺，他都会变戏法一样的拿出颗糖果，痴痴的递给允诺也不说话。也因为这个，允晴恨死了她。

你一直躲我？

我没有。

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

他怎么没有一起回来？

不关你的事。

他根本不爱你。

不要你管。

我管了你那么多年，怎么可以突然不管你？

不要你管。

允诺，他真的爱你吗？

靠近他的耳边：他不爱我，他从来没有说过爱我。我们结婚第二天，他就消失了，他很久没有碰我了。

那我晚上去找你。

可是我爱他呀。

转身。

电话，依然关机，微信，没回，微博，没有更新。

这一夜，允诺告诉自己，是最后一次哭了。

最爱自己的奶奶也走了，此生，终究只剩自己一个人。

不想惊动任何人离开，悄悄的起身，打开手机，习惯性的看他的微博。

少然的微博动向，最近一条，今晨04：00。

配图照片中的少然一脸尘土，身后是漫天的黄沙，眼中却精光直射，让允诺看呆了。

少年时期就一路追寻的人啊，目光从来没有停留过自己身上。

微博写着：没有告知你，我就走了，把自己埋进黄沙15天，这样突然离开的混蛋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做。从来没有说过我爱你，可是这15天我想的全是你，你的泪你的笑你的彷徨和小心，对不起，余生我会好好爱你，允诺。

允诺笑了，又哭了。

奶奶，你在天堂可以看到我爱的那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