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卫东诗:2024第三组
作者简介: 张卫东,生于1959年底。80年代末开始写诗。自印有诗集《幸福日子的艰难时事》《物色》《从来处来》《一个“逃课生”补交的作业》《时间的镜子》《乌有的实在》。现居成都。
翻新的洗瓦堰
沙河不是沙培河,这是最新的区别,
碎石滑坡,在更远的地方。
雨后的水面,雾气把四下的灰尘
都吸走了,树叶干不干净?
不要把过重的心事都放在曼陀罗上,
春琼*的诗中有我们陌生地
想象。不要说洗瓦堰像奥黛一样
有下龙湾的味道,包括你
身后滴水的房子……能否构成我们
最初的怀想?记得我30岁
那年,战争结束了。在你们面前,
我不敢说自己是可爱的人。
谁见过老天爷的鬼魂?请让我们在
逝者面前去珍惜活着的人。
不错,相对那只长着长腿的灰鹤,
我有一身的毛病。木棉花
昨天已经凋零,我曾赋予它另一种
颜色,就像水闸下奇异的
浪花,翻腾中奏着新谱的送葬曲,
不敢说那是造物主的回音,
其魔性,类似乌鸦在头顶闪烁不停......
2024.5.16
* 春琼,原名阮氏春琼(1942.10—1988.8),
越南当代最著名的诗人之一,她的爱情诗被
称作越南语爱情诗的巅峰之作。1988年8月
因车祸不幸离世。
麦浪滚滚
不要总说,这是时间碎片中细密地疏漏,
花蝴蝶对蜜蜂的不满已积郁了
很久,然不能忽略的是
一只黄雀的等候。追忆吗?为什么
他突然拒绝了你的请求?
多好的天气呀,初夏的洗瓦堰,
和风送爽,犹如我们相遇最初的某一天。
不用问,这不是他忌惮的回避,
是一只螳螂列出的菜单。
那一天,全世界都在面临一个问题,
不能谈论的场域影响了
谁的情绪?看看这上好的瓷器,
其实,半岛并没有设计什么,对,无聊
如何能抵达满口黄金的西班牙,
况且谁都不是谁的下家。
战争尚未结束,要允许彼此的顾忌。
那是他昨天盛装的出行,
还有多少颗龋齿需要重新治理?
明天,他们将结伴而来,修改你的鸟巢,
用更多剪刀去鼓舞世人的信心。
什么叫“布谷崔春”?听,
极少数的杂音不过几只鸦雀的不平。
请不要再说什么内心的
荒芜,麦浪滚滚就是你的收成,
相信吧,开镰的欢欣将割去所有的悲鸣。
2024.5.18
伦理问题
不是你发自异地的某张照片带来的压迫感,
沃尔科特说他也曾在河边走来走去。
现如今,再谈彼此之间的友谊,
就像是被某个风吹草动的影子随意界定。
当年呐,阿赫玛托娃确实十分
看好布罗茨基。既不是对手或情人,
也就不存在他人取代的焦虑。这是否值得?
说说吧,你怎会爱上我形式不变的
调性,又是如何帮助我摆脱了
几个困境,说你所有的动机都充满善意,
说大家都可如其所愿自由来去?
想想那些死于战火或瘟疫的人们吧!
是什么样的饥饿让世人把觊觎混同为逻辑?
看你极不情愿的脸色和揣在兜里的
手,换位思考也是个伦理问题。
是的是的,那是你的任性,我并没要你
改变什么,你无法说出的欲念
不一定就像谜语总在设法对付我们,
顶多是为一部“聊斋故事”引入魔幻的话题。
是啊,我们孤独而无助,且浪迹于
世事的荒靡。一个少女投河了,
没人知道她所为何故,一个年轻女教师
也投河了,她生前遭遇的苦楚
谁能安抚?我们讨论着人性的脆弱,
而洪度娘,早于采春之前,去了清净之地。
2024.5.21
假借的浮云
先别说什么雏菊的不同,且看,战争
会很快结束吗?从电影院
出来,和你一样,我也在出口处
使劲地拍打着座椅和银幕
间灰尘的细节……那是谁的死亡呢?
前天上午,我们都曾认真
填写过疑惑的表格。就像你说的,
那是用狠活堆就的黑科技。
但不知道是不是同一批 “僵死的果冻”。
是啊,谁能认出你的笔迹?
不瞒你说,兄弟,昨天上街,我
也看到类似柳腰和樱桃的
材质,但,还是解释不了她丝绸的
顺滑泛起的浮云。知道你
活得很累,日子却一点儿不像这
怀里的吉他,一点儿都不
着调……这会儿好些了吗?对,就像
“凯恩斯主义”的货币论……
真的,不用解释,孩子们也不是
傻子就像我的认知,他们
正用玉兔友好的耳朵顶出了又一个
温润的月亮而不是“茅屋为
秋风所破歌”,尽管他们一次次
被虚拟的太阳催上蘑菇的
舞台——一片灯光下假借的梧桐之夜。
2024.5.23
敏感的歧义
这是你以为的诚实还是你不经意说错的
一句话呢?无障碍交流那一刻,
熟悉让人常常不假思索的
脱口而出,让敏感带出了就事论事
以外的歧义。就像你瞅准目标
钉一颗钉子,是什么力量使墙体发生了
偏移?也许这就是他说的定力。
不真实偶然被张扬的表象
所借代,言不由衷就可能显得虚伪。
而良好的状态确实会为奇怪的
传言击溃,诗人说:这是一棵草的青翠。
看那条鱼,高情商就是在公众
场合下对真像的规避或对
性情的降维……一条鱼的随意确实
应该反省……后果总是发生在
现场之后,他人的解读与感受往往就是
你倍感孤独的结局。这说不上
人的品质,像一湾溪水的
流动,自然懂得避实就虚,关键是
左右它方向的断不是人,而是
另一个选择,但与人性结合的更为紧密。
2024.6.9
柏拉图的世界
在感官的幻觉中,有我们欲望的影子
和散漫的身体。不要对我再谈
你的过去,别让那个我
再也不想认识的人走进昨天的房间。
从古镇的老街望出去,是依然
黛绿的山脊,十六年前
它曾崩裂过,如今,又在撕扯着什么?
不是六月飞雪,这儿地处龙门
山末段,你说它的走势,
如何能让我们的呼吸赶上沃尔科特?
当然,还有瑞龙桥头不断退却
的唐公。山风顺着坡谷
吹下来,在等待雨水的时候,我仍然
习惯深夜的阅读。想象着白天
行人游走时同一的神色,
以及字库塔与阿什贝利相隔的距离。
而在和平的西方与西北方向上,
战争的杀戮,还在继续。
什么是传统的继承,何为真正的道义?
想到你善意柔软地规劝和指点,
想着你对可能赶赴之地
的在乎,我竟忽略了某种神灵附体。
但我知道,已经作出的事与诗
是无法收回的,这不是
生活简单的承诺,而是一个理想之域。
2024.6.12
不衰的话题
上午九点过,我给一位老朋友打电话
又谈到了虚无,好像这
才是存在的真实。给另一位哥们
打电话,说无聊,是的,
如此美好自由的语境下,无聊是我们
不衰的话题,诸如锻炼,
诸如食疗,旅游计划,安全等等,
是啊,保持良好的心态
很重要。羡慕那些年近古稀还能自驾
出远门的人,更羡慕你
头脑的清醒像一汪清水中的银鱼。
此刻,我是喝红茶好呢
还是换一杯绿茶?一位兄弟曾告诉我,
喝白茶更贴近自然养身。
突然想起昨日黄昏,和夫人出去
散步,行至河边水闸处,
见一老者不断向水中抛洒面包类食物。
夫人就说,记到,明天
早上早点起床,给院子里的猫咪
放点儿猫粮。对,给你
打电话之前,我已在本小区走了三转。
2024.6.18
伊瓜苏的距离
真不认为,在白纸上写几个陌生的句子
就能捣毁意义惯性的键盘。
语系不同发音不同……你改呀改,
也许能从嘘声中得到变化。
稳不起的肯定不是他。每个发音
都有一个频律,唤你回家,
回到熟悉的山路。我不是对你假装啰嗦,
我猜测伊瓜苏瀑布的距离,
在好几个雨水停顿时的幽微之处。
脱去节日礼服吧,土老鸭,
年轻人早就不用这身装束拜访啦!
哈,他们讨厌长者的油腻
——特别是女孩子,这和经验没有关系,
那是你的良知无趣。你说
不是的,只想消灭数字间的差异,
但和数学是两码事。河水
就要呕吐了,从倒影中向我逼近,
放纵黑暗无法穿越的残缺,
我想自由自在地保持转换的一点,不要
动辄就踩小车前进的油门,
它的陌生感是反复丈量出来的吗?
最搞笑的地方也是如此呀,
我已经厌倦了殊异或独特这个词,
写下了知识和认知以外的
另一行文字,再次想象了伊瓜苏的距离。
2024.6.21
黑色幽默
说的是只要足够坏,不是说你都搞了什么
惊天的阴谋或者杀人越货,
或夺人之妻画了个屌,红刀子进,
白刀子出,但,同样可以
让人肝胆俱裂,痛不欲生,无所谓事实的
对应,明明很惨,却让人
忍俊不禁……颜色是足够的黑呀,
比如诗歌,篡改还是调换,
语境很关键,只要本质一致,谈不上套用,
历史就是这样,比如尼采,
音乐天才瓦格纳……你们不屑地
赞美,根纳季是不分国界
或时间的,结果是另一码事……比如硬说
标枪也有打偏的时候,对,
就像无人机的对决,谁又能保证
弹无虚发?这会儿是仲夏,
是习惯上说的早上难得清醒的一小段时光,
你说是天亮以前发生的事,
两年多来,弄死了多少人?人都
死光了,还要那么多土地
干什么?从斯塔诺夫山到符拉迪沃斯托克……
2024.6.23
写在本宁顿的文字
如果就这样写到底,露西·布洛克-布罗伊多*
多么希望你能起死回生……那时候,
我们都很年轻,仅隔着大洋的
几座岛屿。谁没有犯过错,不顾亲疏的
乱开玩笑,我们都冒犯了谁呢?
告诉我,还有多少天,你才能醒来?
就这些事,怎么能算作你说出的超自然现象。
不要总是那么刨根问底,没有什么
需要你见证的。地球还在运转,
生活还要继续。你确实有让人羡慕之处,
比如普林斯顿大学的那次听课。
但不是说,谁就是一只卑微的麻雀。
和你一样,我也曾写过不少世人不屑的文字,
就像你诗中说的那个男孩,直立着
走出了辐射……对对,那是间
燃烧的房子,但不确定他是否会被烧死。
床头是你在本宁顿留下的讲稿,
我掐算着,它还能活过多少个夜晚?
可即便如此,我又会改变多少,你改变了吗?
2024.6.28
* 露西·布罗克-布罗伊多(1956 - 2018)美国
当代诗人。生前获得过多项文学上的荣誉,
曾在普林斯顿大学本宁顿学院和哈佛大学任
教, 担任创意写作项目的主任和布里格斯-科
普兰诗人。2018年3月6日因患癌症在麻省剑
桥的家中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