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上海是个不夜城
一个火车就是一个世界，人生百态各有滋味。
我紧紧地抱着自己的破背包，里面有我妈给我的五百块钱，这是给我创业的钱。
我的旁边坐着个白净的姑娘，我盯着她的鞋看了好久，一双红色的高跟鞋，和一身朴素的衣服格格不入。
啪——一巴掌就打我脸上了。
我：妮儿，你咋打人呢？
姑娘：你个死变态，我早就发现你盯着我的脚看了。
我：我只是在看你的鞋。
姑娘：你就是偷看我，臭流氓。
我：我看个屁，你长得美嘛？
姑娘：你看了我就不计较了，还带着人格侮辱这就不能忍了。
我：我就是个农村人，不懂什么叫人格侮辱。
姑娘：你要赔我精神损失费！500块。
我：妮儿，我没有多少钱，我是个打工仔，体谅体谅我行不？
姑娘：不行！要不我让条子把你抓走。
我：我以后再赔行不？
姑娘：一下车你就跑了，我上哪儿找你去？
我：我来上海就是为了创业，以后我肯定会很有钱的。
姑娘：我不信，你骗我怎么办，你得押给我东西。
我把怀里的破旧的背包打开，翻开以后冒出一股饭馊味，女孩嫌弃地捂住鼻子。我掏了半天，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我把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拿出来递给女孩。
我：这是我的录取通知书。
姑娘：我要你通知书干啥？
我：这是我最珍贵的东西了。
姑娘：你不上大学吗？这还是名牌大学的，看不出来你还是个读书人。
我：这是骂我还是夸我。
姑娘：随便你怎么想吧！
我：我没钱！
姑娘：我知道。
我：我说我没钱上大学。
女孩拿出笔写在我手上一串号码。
姑娘：喂，这是我的电话号，我叫蘑菇湘，你有钱的时候记得打电话把钱还给我，我在上海上大学。你叫啥？
我：我叫倒霉蛋。
后来，我开始创业，所谓创业不过就是从菜贩那里倒来，然后再高价卖出，每天四点就起，起来之后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怨恨与不甘，我凭什么不能上大学，累死累活挣不着钱，就是这个命吗？
谷道：你咋了，成天臭着个脸给谁看，我该你的还是欠你的，你他妈再这样我就再也不把菜卖给你了。
我狠劲把筐子一扔：我他妈还不干了呢！
谷道气得鼻子冒烟：滚，穷蛋，还做梦上大学呢？老子告诉你，没有钱什么都他娘的是虚的，脚踏实地才是真本事知道嘛！你们这群穷书生，眼高于顶，成天脑子里装的是一团浆糊，还真把自己当颗葱了啊！你给我滚，老子还不伺候了呢！
我气哄哄地离开了，真他妈厌烦这样无趣）无聊的人生了。我在超市买了一瓶二锅头，看着琳琅满目的好酒，我只有为数不多的钱去那藏在最底下，堆满灰尘的二锅头，就像我的人生。我把挣来的钱买了一部二手小手机，办了个卡。我想也许有一天会有一个陌生电话打来告诉我：恭喜你中了500万，请你把卡号打过来。我想，我会毫不犹豫的把卡号发过去，就算对方是骗子也没有关系，毕竟我的卡里一分钱也没有，随他骗去吧，反正我把最后的尊严都赌上了。
逛着逛着就来到了上海外滩，这是个好地方，亮堂的很，比我的心明亮多了。
我坐到一个玩手机的女孩身边，拿出自己的老年机，装模作样地玩起俄罗斯方块。我的视线还是被那双鞋吸引，那是一双火红色的高跟鞋，那么亮眼，在这不夜城中也显得熠熠生辉。
啪——
我捂着脸望向她。
我：你为什么打我。
女孩：色狼，流氓，你偷看我。
我：我没有，就是看看你的鞋。
女孩：你是——倒霉蛋？
我苦笑呢喃：可不是嘛，倒霉蛋。
女孩：你创业怎么样了？
我：你觉得呢？
我晃了晃手里的二锅头。
女孩：我就说你白搭。
我：都是天意，我的命本该如此。你最近怎么样，蘑菇湘。
女孩：好的很呀，这双红色高跟鞋可帮我挣了不少。
我：你靠这个？
女孩：靠这个讹人，就像就讹像你一样傻瓜。
我低着头看着手里的空酒瓶子，用没有丝毫底气的声音说：你别讹人了，这是犯法的，你好好学习，以后我有钱了我养你。
女孩：哈哈哈，你有钱的时候我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不，应该是我孩子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我没有说话，攥紧了手里的酒瓶，塞住我的话的不是蘑菇湘的话，而是自己的懦弱，自己的贫穷，自己担不起的责任。
女孩：喂。
我：我先走了，你好好的吧。
女孩：我骗你的，我一直相信你，倒霉蛋。
我：嗯，谢谢。
蘑菇湘跑过来硬往我兜里塞了200块。
女孩：这是我的投资，以后我就是你的合伙人了，生意以后就是咱俩的了，你可不能放弃。
我踏实下来了，不在从云端飞翔，那些傻不拉几的想法我也不要了，我觉得卖菜挺好的，真的。人一旦到了陌路的时候，便觉得能活着干什么都行，什么他妈的高大上都是放屁。
卯足力气干了又明白了三分在人七分在天，现在的我穷的只剩下一双破袜子了。蘑菇湘经常给我打电话，而我总是隐瞒着她。
蘑菇湘：倒霉蛋，你变成幸运蛋了吗。
我：还差一点点。
蘑菇湘：我再给你邮过去一千块。
我：你哪来的钱。
蘑菇湘：奖学金。
我：你放屁，你那成绩我还不清楚。
蘑菇湘：我最近努力了不行吗？
我：蘑菇，你别去讹人了。
蘑菇湘：没有。
我：我害怕。
蘑菇湘：没有。
我：我求你了。
蘑菇湘：没有。
我：你听我的。
她挂断了电话。
我靠着墙，感觉无边的疲劳，一种抓不住的心酸。
后来我们没有再打过电话，而她的钱还是源源不断地汇来。
我打电话告诉她：我们分手吧。
蘑菇湘：我们有在一起过吗？
我：钱我有一天一定会还给你。
蘑菇湘：随便你。
我：蘑菇，你好好的生活，别给我钱了。
蘑菇湘：不给拉倒，你以为我愿意给你吗？
这一回是我挂断了电话。
没有人给钱，我只能勒紧裤腰带生活。喝水充饥，在这座不夜城中我就是个灰尘，什么都不剩，什么都没有。
蘑菇湘被逮了，我第一次产生了绝望，就算是我睡在地铁口都没有过的绝望，这种绝望来自于无可奈何。我去看守所看她，她终于没有再穿那双红色高跟鞋了。
我：我说过了你不要再讹人了。
蘑菇湘：我就想再做这最后一次。
我：为什么？
蘑菇湘：因为我爱钱，因为我喜欢不劳而获行吗？
我：你别这样，蘑菇，你是个好人。
蘑菇湘：滚他妈的好人，我是个混蛋，我自己知道。
我：我花钱赎你回来。
蘑菇湘：你有个屁钱啊，三千块，你拿的出来吗？
我：我可以。
蘑菇湘：滚，老娘不用你假好心。
我：蘑菇，你等着我，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
当我到劳务市场举着个牌子乞求最低廉的工作的时候，我彻彻底底地感受到爱情的伟大。我曾经发誓一辈子都不要活得这样苟延残喘，在爱情面前我还是低了头。
当我一身邋遢地拿着三千块去看守所，满心欢喜地迎接我的爱情，拥抱我的爱人的时候，她只给我留下了一双红色高跟鞋。
我拨通了她的电话。
我：蘑菇，你在哪？
蘑菇湘：你别找我了，我不等你了，我选择了一个有钱人。
我：为什么？
蘑菇湘：我等不起了，我累了。
我：我会有钱的。
蘑菇湘：你有钱和我没关系了，我只想这样简单地活下去，或者说安全地活下去。
我：你还回来吗？
蘑菇湘：我真的没有再讹人。这是蘑菇湘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在我饿得前胸贴后骨的时候，我咬牙把那个负心人的高跟鞋卖掉了，既然她不想着我，我何必再挂念她。
那双红色高跟鞋卖了两万三，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我用这笔钱购置了一家刚死过人的酒吧，过上了还算富裕的生活，后来越办越大，我成了暴发户。
酒保王利：哥，刚才有个穿红色高跟鞋的女的喝得醉醺醺的，我过去扶她，她还打了我，说我占她便宜，要讹我钱。
酒保李子：呵，这种女的我见多了，爱钱又不要脸。
我：你放狗屁。
李子：老板，你咋啦？
我：没事，我就是想起来一个特别好的女孩。
那个好女孩为我撑起了伞，自己迎接风雨，就算上海是个不夜城，我心中的那一个空屋也已经熄灭了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