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不是有神论者

2015.02.11 00:32*原文发布，因有些敏感词，略有调整，借圣诞节夜重贴。

我为什么不是有神论者，石声摄（本文图片皆来源于万峰路1号）  

一个无神论者的来源

去年基督诞辰之夜，公司老董邀请我去教堂用圣餐，席间都是兄弟仔妹相称，想必唯有基督的伟大感召让他们紧密团结在以上帝之子周围，孜孜不倦地散发拯救的力量。多少基督徒朋友向我送书，带我现场取经，甚至曾一起与他们祷告。我一直深信，基督精神是普世价值的重要源泉，也是影响人性中真与善的精神支柱。

用完餐，蓦然觉得，在圣经伟大感召下，自己为什么不是基督徒？

伯特兰·罗素1927年发表过一次著名演讲，题目就是“我为什么不是基督徒”。我对基督教，甚至对其他宗教的理解，是从这篇文章开始的。但判断这个世界有神还是无神，却不是这篇文章告知我的。朋友说，我的无神论是洗脑教育的结果。不可否认，体制教育是有影响的。

有一篇小学课文牢牢占据我童年印象，那是鲁迅踢鬼的故事。说这位伟大的文学家、思想家和持不同政见者，小时候一天走在坟地里，回头见一团发着幽蓝光的鬼眼跟着他来，就一脚踢去。课文说，那是磷火，是尸骨腐烂后从坟隙中崩出来的磷气遇着空气中的氧气自燃的，只是人行走时随着身后空气流动而流动罢了。于是，我就有了勇气，不怕走夜路。甚至以为夜可以遮掩危险，遮掩我的恐高症，夜色竟成了心理安全的屏障。我在坟堆边住了18年，没有听到过鬼叫，更没见到鬼影。如有人一定说，在我的山上听到过鬼叫，我也把它想像成是鸟叫。我一直以为这个世界是防活人，不是防死人的。

确定我无神观的，是十万个为什么。我一直向大朋友小朋友推荐这套书；一直以为这不仅是一套适合中小学生看的科普书，更是成人们生活中需要常识支撑的工具书。在我看来，它不仅是一部集全世界著名学者撰写的一流的当今科学读物、甚至可以说是一套带来哲学意味的人文社科著作。它是我常识的来源，也是我认识世界的源头之一。同样，通读完新版的18册十万，不仅会改变你对世界的看法，也会对社会与自身产生新的价值判断。

无神论者有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观。一种无神论者认为既然上不了天国，也下不了地狱，于是对生命不负责任，欲望一旦在人性深处唤出来，人就会无恶不作，烧杀抢掠什么事都干。更可怕的是，无神论者成为一个组织，这个组织必得会以科学的名义勾画出虚幻景象，如许多主义者曾经画过的鸟托邦一样，即没有外挂的以神名义的警示来约束，也没有内在的对神的信仰作支撑，这些虚妄的无神论组织者，一如纳粹、法西斯，独裁专制者，就可以不负责任，为所欲为。无神论在特定环境下就是一把屠刀。

另一种是无神论者知道，人生只有一世，灵魂一去不返，就无比珍惜短暂的生命，过好每一天。与那些沉浸在轮回中，或想死后复活在天国的人想法不同，任何事物想永久长存不可能，生命不可能，国家也不可能，组织更不可能长存。如果英特纳雄耐尔会实现，且永世不倒，大爆炸的宇宙规律也会告诉我们，任何事物，包括地球上的一切生命，将在适当的时候会终止，甚至完全消失。这是太阳系衰灭过程中的一个阶段。对更大空间尺度的宇宙来说，宇宙的死寂甚至不给下一个宇宙的诞生带去前一个宇宙的任何信息。人生也一样，除了死亡是确定无疑外，谁曾告诉过你前生是怎样，后世又会是怎样？想起来就很悲哀，这是悲观主义产生的根源。当然，悲观主义者对别人的生命一样富有同情心，知道未来有种种可能，但想不死不可能。由于人类相互残杀，或者操弄着科技自以为是，想必未来的人类可能是所有物种中存活得最短命的，想到此，对人类命运的悲悯由衷而生，这也是无神论者的人道主义来源。

我们知道，宇宙是要死的，但决定宇宙如何死的，是人类还无法预测的两股力量的拼比结果。如暗能量占上风，则我们所有看得见的星球最终会像黑色的泥团一样，孤魂野鬼似的飘荡在宇宙无尽的黑暗中；如暗物质占上风，则整个宇宙最终会被引力塌缩成一个铅球一般大小的奇点，然后等待下一个宇宙爆发。善与恶一样，也是两股力量在拼搏，悲悯会萌生善，欲望会产生恶，它们都潜藏在人性深处，如有境遇就会显示出来，就如一个强盗遇见落水的小孩也会施以援手；而一个绅士饥饿之时也会打开杀戒。那么，宗教能不能拯救我们的灵魂，止住人性中的恶，带我们进入善的永生？或者说，给我们人生以希望？

在科学止步，或者，当你困惑的地方，宗教来告诉你，信，可以得救，虽然你无法得知未来的你会怎样，但你现世的行为会决定你在未来人生，甚至是未来世界的去向。这是宗教的力量。如果你想知道这个世界的圆满答案，就得信。而科学的精神，就是怀疑。如果你对世界好奇，总觉得答案没有穷尽，那么你对上帝的话还不会认为是绝对真理，你就不会走上有神论这条道路。

一分为二，其实仍是一，摄于万峰路一号  

立地成佛与真神安拉

先说佛吧。佛，就是“觉”的意思，佛徒，也就是觉者。觉从何来？觉就是从菩萨那里接受的顿悟。菩萨有没有？佛徒说，这是不证自明的真理，要不经书怎么会有。经书上说的全是菩萨的话，因此菩萨必须画出来，贴在墙上或雕在石上，让人供奉。但在我看来，菩萨就是经书，除了千百年来经书本身所描述的那些语录，外在的什么都没有，没有什么时候会显现在空中的菩萨，也没有今天的佛陀。真人佛陀虽曾有过，但他不可能穿越时空来到眼前，人间为了传颂佛陀的修身修心成就，除了两三个佛陀的跟随者以外，就得制造更多的司管各职的追随者，追随者便成了佛陀的替身，替佛说话，或者干脆也成了有佛一样话语权的次佛，次佛就是菩萨。

我相信经书上菩萨的话都是有道理的，甚至让人理解起来博大精深。佛倡导的修心正身并不是让你去齐家治国，而是让各人自扫门前雪，他人的瓦上霜是可以忽略的。这样一种私利的价值观，是我所不喜的。因此，无论从科学的角度去观察菩萨或佛是否此在，还是让世上的人相信能修炼成菩萨的“见性即佛”说，经书上一些似是而非的说法，我相信是导致佛派林立，甚至法.轮.功也能借佛陀之言来说事。

佛说，放下屠刀也能立地成佛，这些活学活用说法很诱人。好几次有正在修身修心的朋友说自己会修成正果，甚至对我说，不久他会化作一道彩虹腾空而去。更有已经学得像僧人的朋友说，他会修成每天只食一粒花生米，死后会成为有舍利子的高僧。但我还是没有机会见证这些奇迹，也就难以接受佛陀的轮回安排。舍利子我见过，但我总感觉这是一根恐怕还没烧尽的经过打磨的骨头。

与基督思想差不多的，就是拥有人口最多的伊斯兰教了，其实他们原本是源出同门。但没有任何一个宗教像它那样成为一个民族的宗教、国家的宗教，甚至成为普天之下穆斯林皆为兄弟，兄弟几乎占世界人口的四分之一。在古兰经中，其真神安拉的地位也相当于上帝，而穆罕默德是安拉的使者，相当于耶稣的身份；先知就是追随着，相当于耶稣身边的十二使徒，几乎是基督教的复制，只是实行理想的方式有些不同，在它的教义戒律中，就这么一句　“你们不要违背真主的禁令而杀人，除非因为正义。”　这给了伊斯兰中走极端者以“正义”之名，对“非正义”者实行恐怖手段找到了口实。我深信，皈依伊斯兰教的人是需要勇气的。一旦信安拉，你就不能再改信仰了，否则你就是安拉的敌人，“非正义”者下场可想而知。这让我不寒而栗。

有关伊斯兰文化我所知不多，更多的是新闻中出现的那些血腥暴力的场面。虽然我相信那些恐怖分子与伊斯兰教旨和所倡导的精神不相干，但我总觉极端组织能坐大，古兰经更定是有被他们利用的地方，可能漏洞还很大，由于这些原因，我凭直觉就会弃绝。虽然我接触的朋友中也有信伊斯兰教，我尊重他们，但总觉得要与他们保持一些距离。

石声摄于山上

耶稣与苏格拉底

说法实在话，我喜欢苏格拉底胜于喜欢耶稣。罗素说过，基督的道德人格上有一个严重的缺陷：相信地狱。基督对于不肯听从基督教诲的人，怀着一种仇念深重的愤恨情绪："蛇以及蛇类的后代，你们岂能逃得过地狱的诅咒！”耶酥还冷冷的发誓："说话亵渎圣灵的人，无论今生与来世都不能得到宽恕。"这句话直接剥夺的了人的自由言论，在世界上造成了难以言喻的愁苦，因为人人都觉得自己多少有些亵渎圣灵之处，此生来世都永难获得宽恕。这样的心理压力如何了得，人应该无害而快乐的生活，这样才有创造力，否则这个世界就没有色彩，不是地狱，就是净狱。

苏格拉底就不会有这种态度，他对于不肯听他说话的，或有不同的声音总是很有礼貌。我实在不认为一个天性仁慈的人会把这些恐惧的情绪带入世界。基督甚至还说：“人子将派遣基督的天使，把冒犯和行为不端的人聚集在王国之外，把他们掷入一炉熊熊烈火之中，让他们哀号切齿。”这个地狱之火的惩罚教条，是一个惨无人道的教条，它把残酷带入这个世界，让持不同声音者世世代代永受折磨。福音书中的基督实在难辞其咎。这不仅不应该是一个伟大的圣哲所为，且与专制独裁几乎没有区别了。它直接影响着人们对自由与民主的判断，仅凭这点，就给我巨大的困扰。

还有一个例子：基督把魔鬼附在猪的身上，使猪冲下山坡跌入海里，这样对待猪实在不太仁慈。我都知道基督是全能的，基督可以轻而易举地驱逐魔鬼，但是偏要把魔鬼赶到猪的身体里。这是什么意思？恶作剧吗？猪有何错，天生就要遭受惩罚？还有一件关于无花果树的怪事，基督有一天饿了，看见远处有一株长着叶子的无花果树，基督走上前去想找果子吃，但是只找到树叶，因为结果实的季节还没有到。于是基督说：“从现在起， 永远没有人吃你的果实。”…而彼得对基督说：“看哪，主人！被你诅咒的那株树正在凋谢。"这实在是一件怪事，不是结果的季节，怎么能够怪那棵树。我觉得无论在智慧方面或道德方面，基督都不是最优秀的，至少佛与苏格拉底都在基督之上。

虽说不能试探上帝，但也想见证奇迹  

不能试探，也想见证奇迹

见证奇迹最多的，听说就是基督教了。一些热心请我参与教会活动的朋友一再说他们见证过让苦难消除，让痛苦不在的奇迹。我说让我见证一下，我会信上帝的。他们说，你得先信，才会有灵。我说先信也可以，请上帝把我家那条丢失的金毛找回来。朋友说，你不能试探上帝，这是戒律。上帝？绝对真理者吗？这个通过他的人子基督倡导公正、平等、博爱普世价值来源的主，怎么会是“天地都要废去，我的话不能废去”的绝对者呢？

因此对冷冷的绝对真理者的上帝，我还是喜欢温暖的偶尔也会犯错的耶稣，从耶稣精神中的宽容、谦卑、悲悯中能找到人生价值的要义。也因此，圣经故事不仅是阅读过的最好文学读物，也能成为思想引导者。

虽然，基督教是构成西方社会的主要精神支柱，基督教精神也一直是西方文明的主要构成部分。但我还是接受不了无所不在却从不现身的上帝。如果没有上帝，我就很可能就信基督了。让我接受一个在天上主宰一切的上帝，我宁愿是一个以基督精神为导向的泛神论者，像泰戈尔心中的上帝，只有真善美的上帝。

圣经的伟大在于创造了人类的原罪，有了无法洗清身上所负的原罪，上至国王，下至平民也就平等了。如果我犯错，你也别指斥我，那只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明白这一点，你就有了宽容或叫宽恕的精神；因为原罪，在上帝面前，没有哪一个人值得骄傲的。那个唯一正确的人——耶稣都在替我们受罪了，你就得学会谦卑；可以这么说，原罪说可以推导出很多普世价值的思想，但我还是无法接受上帝的存在。

上帝借耶酥之口传达过这样一个帝训：假如你想做一个完美的人，就必须变卖你的一切，去送给穷人。富人进天堂比骆驼穿过针眼还难。这样的无私或叫赎罪我实在做不到，如果遵循这样的教导，不仅市场经济和自由竞争都不能存在，一切创造和新生事物都将终止，因为上帝已经创造了一切。人类创造出来的东西，上帝不仅发笑，而且厌恶。

我说的这些，虽然无碍于基督在其他精神方面的伟大，但毕竟让我心生不安。

好了，拉扯到此，更多的话都涌上来，只能打住。天也要亮了，今天下午去土耳其，那是个有着伊斯兰传统的世俗国家，希望能对伊斯兰文化观察多多。土耳其是一个横跨欧亚大陆的国家，也是东西方文明的交汇处，伊斯兰文化与基督教文化在那里汇集，是个有神的国度，各种神都可并存，因此去看看走走。有机会再谈我的感受。再见。

再见，万峰路上的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