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步（八）

夏天的中午，阳光是滚烫的，虽然有一丝风，但也起不了太大作用。再加上外面桐树上的知了叫个不停，秦观午休往往睡不了多久就会醒。有时候会去用凉水洗把脸回来接着睡，有时候会拿本书翻一翻。

这天，秦观又被热醒了，看了看也快到下午上课的时间了，就没再睡了，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突然，听到门外一阵狗叫。大热天的，这狗也不知道消停。接着，又听到一声惨叫，好像是牛校长的声音。

秦观赶紧从床上爬起来，冲到院子里，看到几个学生围在牛校长旁边。一问才知道，牛校长被狗咬了一口。原来刚才有一只狗冲着刚来学校的学生狂叫，牛正道怕狗会吓到孩子们，就想过去把它轰走。结果，这只狗今天不知道受了什么惊吓，竟然冲过来咬了牛正道一口。还好有孩子急中生智，用院子里的石头砸了狗一下，狗才跑走。

秦观看了一下，从表面上看咬得不重，但他也不是医生，觉得还是去医院看一看比较保险。“牛校长，我带你去镇里卫生院看看，包扎一下。”牛正道笑着说：“不用了，没那么严重，以前又不是没被狗咬过。我家里有上回买的纱布还没用完，回去自己粘一下就好了。”秦观还是不答应：“不行不行，至少狂犬疫苗是要打的，上次没事不代表这次也没事。你应该还能骑得了摩托吧，你带上我，我陪你一起去看看，今天下午就不上课了。”

秦观这么一说，倒让牛正道感觉很温暖，以前一直觉得秦观是个官二代，没想到还能这么关心自己。秦观都这么说了，牛正道也不好再反驳了，回家拿了钱，骑上摩托带着秦观一起去了镇卫生院。

以前骑摩托车来镇上都是开会，去办私事还是第一次。不过卫生院就在镇政府旁边不远，牛正道是知道的。但让牛正道没有想到的是，卫生院的医生给他包扎好以后，建议打狂犬疫苗，五次，一共600。

“算了算了，不打了，还要这么麻烦。以前村里人被狗咬了，也没听说过谁打什么疫苗的。”说着，牛正道就要往门外走。

听了这话，卫生院的女医生立马就不高兴了：“你可以不打，没人勉强你，我是好心提醒你，以后要是出了什么事，那可不是几百块钱就能搞定的。”

听了医生的话，秦观才突然明白，牛正道为什么老是说不打疫苗，不是怕麻烦，而是怕花钱。“牛校长，疫苗还是要打的，钱没有了可以赚，人要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啊？”

其实，秦观说的道理，牛正道不是不知道。家里就他一个赚钱的人，他是不能倒下去的，但这600块钱确实也要让他心疼好一阵。思来想去，牛正道还是觉得应该打。

“还是个校长呢，就这觉悟，都不相信科学，不知道什么叫因小失大。”女医生一边给他打疫苗，一边还在唠叨。牛正道听得脸都红了，但又不敢反驳，毕竟针头在人家手里头，怕她手里没轻没重。秦观则在旁边听着偷笑。

打完疫苗，牛正道像是少了一块肉一样，在回家的路上一句话都没说。对牛正道这样收入的人来说，一下子少了600，确实不是一件小事情。秦观知道他心里难受，想劝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但这能怪谁呢？“牛校长，今天的哪条狗你知不知道是谁家的啊？”秦观猛然意识到，这件事归根结底要怪那条狗的主人，打疫苗的钱也应该由狗主人来赔。

“村东头宋老三家的狗，以前经常看到，不知道今天发了什么疯。”

“既然你知道，回去就该去找宋老三啊，让他赔打疫苗的钱。我和同学们都可以为你作证啊。”

“算了，你不知道宋老三家里的情况。他爹妈都七八十了，他家老大精神有点问题，老二去年遭了车祸走了，现在一大家子人要靠他一个养活，怎么能让他再给我赔钱。”

“那你就这样白白搭上600块？”虽然觉得牛正道说得有道理，但想想就这样白搭上600块，还是为牛正道抱个不平。

“虽然少了600，但咱的日子还是比宋老三要强不是？做人啊，有时候也不能斤斤计较，算那么清楚，差不多就行。小秦老师，你说是不是？”

“你说得对！”

秦观突然觉得牛正道和自己之前想象的有些不一样。现在看起来，他不像个溜须拍马、曲意逢迎的人，或许人家当初也只是那么一问，并没有其它意思。退一步说，就算他真的想通过自己结识一下周局长，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人之常情吧。谁不想找个机会进步呢？对于牛正道这样没有背景的人来说，自己可能就是个为数不多的机会，这并不能说明他品质有问题。从这件事上，秦观倒看出来牛正道还是个有善心的人，如他名字一样，走的还是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