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价飙升时代江湖舞林的血雨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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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近日,某富饶繁华、空气清新、水质上好、市容整洁的宜居四线城市的鹿鸣广场舞的江湖上,再生风云。
一年一度的舞林盟主换届大会,即将拉开帷幕。 一时之间,暗潮涌动、血雨腥风,山雨欲来、谣言四起。
或暗地置办上佳行头、或远行取经、或悄然拉票、或明目张胆行贿…… 各出奇招、更相诛伐,烽火狼烟、互如仇雠,不复平日和婉太平、歌舞盛景。
众人皆欲趁此动荡之际,顺势扶摇,直上青云。
毕竟,阶级上升最好的时机,实乃乱世。
待天下已定,大局安稳,再图巨变,难于登天。
去年岁末,换届情形,犹在众人眼前。
鹿鸣广场舞第八任盟主庞夫人,一脸颓唐,颇为萎靡。
去年元日,她因手握重金,问鼎盟主之位,笑傲江湖,睥睨众生。
然,风水轮流转,皇帝也轮流做。
去岁,入京数年的庞家小姐举全家之力于京师购得旧房一套,庞夫人自是倾囊相助。
卖房者何人?鹿鸣李家子也。
李家子,平居抑抑,状类木讷,不善应酬,然,少聪谨,机鉴敏悟,习得互联网之术,学成入京,收入颇丰。
得妻汪氏,家贫貌美,颇具谋略,然,因幼时清苦,甚重眼前短利。
入京八年,花十五万钱于三环购得百平米住房一套,贷款三十五万钱,居八年。 去岁,京城房价日涨,汪氏欲卖房返乡。
恐他日房价暴跌,眼前富贵,皆成云烟。 汪氏亦有私心,幼弟及冠,欲与马氏结亲,然马氏高堂,索重金,汪家清贫,无他计,遂求汪氏,资助一二。
数额巨大,汪氏无力,怅然四顾,钢筋水泥,徒有数字,不若卖之,落袋为安。 适逢李家子,事业不顺,遭小人暗算,痛失良机,加之身体渐衰,精力不济,遂,夫妻同心,一致卖房。
世间巧合,皆是命定。 李家子卖房得五百万钱,于鹿鸣置房产,花一百万钱。 腰缠万贯,好不风光。 小城舒适,远胜京师。
庞夫人之巨资,尽数给予李家子。 连带盟主之位,也在去年岁末易了主。心中郁闷,岂是常人能懂。 今年元日,李夫人(李家子之母)喜气洋洋,满面春风,践祚舞林,占尽鹿鸣风光。
天命叵测,风云难料。
二、
世人勤勉,命运任性,万般艰辛,不值一提。起落之间,半生徒劳。
庞家女,善诗书,嫁与周家子。
俱入京师,前途未卜,前路险恶,相濡以沫,共期来日。
名葩易枯,佳酿难熟,此天之两吝。 京户难落,京房难得,乃人之两劫。
北京房价,高山仰止,弥望弥高,虽心向往之,然不能至。 入京数月,惊闻落户之愿成空,诸多期许,皆为泡影,镜花水月,一场空欢喜。
一时万念俱灰,本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哪知现如今,回不到故乡,留不了京师,生生成了无根浮萍、天涯浪子。
世间富贵应无分,烟雨桐江两茫茫。 不能回转,便只得留下。 租房三年,遇人无数,甚为颠沛。 有同病相怜之人,亦有奇葩。
合租之人,映出百态众生。
有屡被延期、不知何日毕业的工科博士;有高中毕业,来京习咖啡调制之术的少年夫妻;有买了房等待装修的农科院杂志编辑;也有一日三次洗澡,并且日日清晨占据卫生间半个时辰的清奇男子……
遇见过一年涨两次房租的房东,半夜听过堪比二环十三郎的飙车声,清晨听过隔壁小学放的国歌,排过等着上厕所及洗漱的队……
避不开的租房雷,逃不过的二房东,都遇上过。 浮世万象,租房独占九千九。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京师之房,一如明月。 花尽积蓄,终于购得京师一房,终能安安稳稳,留在此处。 代价是数百万的房贷,压在肩头,再无自由可言。 我辈本澹荡,奈何自求缚,一房障人目,万事看不穿。
三、
言归正题,徐徐话舞林盛事。
又值岁末,一年之内,世事沧桑,若海田巨变,今年盟主之争,更胜往日。
一日大雪临境,众人皆闲,遂集于老年活动室,共同推举舞林盟主。
室内诸人,各怀心思。眼神交汇、神色各异。
连日斡旋、多方联动,已有数人、野心勃勃、志在必得,甫一碰面,便已硝烟弥漫。
鹿鸣广场舞队的创始人齐老妇人,已过花甲,手握龙头拐杖,端坐正厅高位,虽已退出江湖,不问世事,毕竟德高望重,余威仍在,主持推选,众望所归。
秦夫人向来心直口快,“我举荐刘夫人,她家女儿,刚刚嫁往福建,家有独栋洋房五层。” “不过农村尔”,众人哂之。 秦夫人不以为意,她的算盘打得精,推刘夫人出来只为抛砖引玉,暗中有真正扶持之人。
“我举荐赵夫人,她家大儿子,刚刚又在本市购得一套房产。”吴夫人开口。
“听说她家大儿子和小儿子之间最近闹得僵得很,只为数万钱财,就闹得兄弟阋墙,徒增笑尔。”秦夫人拈了一颗话梅,酸溜溜地回应。
“我举荐冯夫人,她家儿子数月之前于深圳赢得A轮投资,足有千万之巨。”韩夫人道。 “自古创业多风险,一着不慎满盘输。
”卫夫人谨慎保守、稳扎稳打。 “那就沈夫人,她女儿上个月名下多出一套市区别墅呢。”杨夫人说话之间,一脸艳羡。
“这世道,世风日下,她女儿的房产怎么来的,你我心知肚明,何时只要有钱财,便能不顾礼义廉耻了?”朱夫人言语犀利。
“你……你……我……”本来颇有得意之色的沈夫人涨红了脸,吞吞吐吐,你你我我,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受此羞辱,偏偏不得反驳半句,着实气恼,亦无颜逗留,匆匆离去。
“我举荐徐夫人,她儿子年初在上海置房产一套,上海繁华、令人神往。” “远郊而已。”何夫人略有不屑。 ……
讨论多时,不得结果,众口纷纭,莫衷一是。
场面一度甚为混乱,齐老妇人将手里的龙头拐杖,狠狠在地上顿了顿,登时烟尘连天,倒呛得她一阵咳嗽,然而,堂下人声鼎沸,全然罔闻。
她摇摇头“老了,老了”,起身离开,“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笑谈中,不胜人生一场醉。都是看不穿的痴人儿。”
四、
齐老妇人的离去,无人留意,敬崇德高望重之人,不过是做给世人看看,莫要当真。
“那就吕夫人,她家女儿买了京城两居,京畿重地、贵胄云集。”
“京城又如何,老破小的公房,哪里及得上孔夫人家儿子新买的省城大平层。更何况,她家女儿,高位接盘,加之位置不佳,如今房价盘整,已生生跌掉一个首付,得亏她家女儿心眼儿大。”曹夫人向来言语尖酸。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小女心宽,购房自住,不图显达,劳您费心。”吕夫人是个女先生,言语之间,全无卑亢,温声细语,掷地有音,愈发衬出曹夫人小人之态。
“孔夫人家的儿子,自买房之后,日日购十倍彩票,以求旦夕暴富,难免落于下乘。”严夫人不以为然。 “我倒觉得今年庞夫人还是当之无愧的盟主,庞家小姐购入京城房产,时机颇准,经几个月疯长,早已翻倍,现在虽经盘整,略有下跌,但仍有千万之巨。
”戚夫人开口。 房市风云,莫测于六月天,变化之遽,远胜孩童喜怒。 庞家小姐本以为高位接盘,日日忧心,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哪知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房市虽险,难得万全,比之股市,实属云泥。 一旁的李夫人,脸色铁青,去年左手把青霓,右手挟明月的得意尽散。 李家子不善逢迎,在本市又无门路,就业之途颇为坎坷,收入比之京师,何止一二。
况汪氏家族人丁兴旺,皆是清苦,俱往借钱,不提归期,且因借得数额不均,多人心生怨愤,往往冷眼以对之。 不得已盘点家底,重整旗鼓,欲收复旧河山。
眷恋旧居,仍思买入同小区,然山中数日,房市千年,况政策调整,二套贷款受限,不得已委曲求全,入得五十平小两居。 命运调皮,以捉弄世人为乐,新房恰恰在旧居对门,不过一年之间,万事巨变。眼见他高楼起,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百平三居拦腰斩。
“我举荐钱夫人。”秦夫人听了半晌,觅得时机,抛出杀手锏。 “钱夫人?” “她半年之前刚搬来此处,我们皆不了解。” “是啊,是啊!” …… 钱夫人坐于角落,一言未发,很是沉默,闻得此言,也略吃一惊。
“钱夫人因拆迁,现握有京师房产十套,价值难估,因雾霾横行、交通阻塞,遂来此处隐居避世,得享天年。
”秦夫人,十分得意,仿佛这十套房产能分她一些似的。 “你如何得知?”苗夫人问道。 钱夫人心中也有疑问。
“我家女儿此前去京师读书,租的房子,正是钱夫人家的。”秦夫人这次拈了一块桂花糕送入口中,心想,这应该十拿九稳了。
众人恍然。
皮夫人此刻,缓缓开口,“我举荐尤夫人。”
“尤夫人,她可是此处最无权势的。”
“她是断断没有资格的。”
众人交头议论,纷纷要皮夫人给出一个解释。
“尤家公子八年之前,得高人指点,购得方外之币名曰比特两千枚。” 众人哑口,良久静默,后悉数同意,再无异议。
山有时而童巅,水有时而回川,独独时光不能逆转。
世人皆不能未卜先知,只能以勤勉抗命运,然螳臂当车。
齐老妇人念的诗,后一半是:
提剑跨骑挥鬼雨,
白骨如山鸟经飞。
尘世如潮人如水,
只叹江湖几人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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