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绘 | 一家五口人的自白（上）

1

我叫钱多多，男孩子，今年八岁了。

在我六岁的那一年，我跟着妈妈来到一户陌生的农户人家。妈妈指着一位老太太让我叫奶奶，我叫了。接着，她又指着一位老先生让我叫爷爷，我也叫了。后来，她指着一位中年男人让我叫爸爸，我怎么也叫不出口。因为这个男人根本不是我爸爸。我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了，这是妈妈曾经这样告诉过我。幼儿园老师告诉我们，要做一个有礼貌的孩子---见到的老人，要叫爷爷奶奶；见到与父母年龄差不多的人，要叫叔叔阿姨。这个男人我只能叫叔叔，不是吗？

看着我犹豫不决，这位奶奶笑眯眯地对我妈妈说：“没事的。孩子刚来，认生，过几天就好了。”

从此，我和妈妈便在这个家里睡觉吃饭。

2

我是钱多多的妈妈张了了，今年四十岁。

在多多三岁的时候，我的丈夫因为一场车祸，永远离开了我们。家人纷纷劝我朝前走一步，说是为我儿子的将来着想。开始，我是有点犹豫，毕竟像我这种情况，要想找到合适的，谈何容易？在我父母的发动下，亲戚朋友多方打听，终于有一个男人愿意和我一起过生活。他比我大四岁，矮矮瘦瘦的，看上去病恹恹的。媒人告诉我：他是部队的病退干部，光是退休费一个月就有八九千。看着我不太相信，她继续说：这人因为精神类疾病退休，所以……我顿时明白过来，原来如此。

我当时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这门亲事。一年来，给我介绍的男人不算少，无论条件好坏，只要听到我还带着个男孩，就再也没有音信了。儿子是我的命，我不能为了组建新家庭，把孩子扔给我爸妈或者公婆，何况他们都已风烛残年。

两个月后，那个媒人又来找我。她说，那个男人中意我，一直在等我。话虽如此，我心里明镜一般，他肯定也没有找下更合适的。我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往下走。这时，我的父母多次出面劝我答应。他们的意思我懂，这是我能找到的最佳人选了。看着忧心忡忡的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开始动摇了：我是为了我儿子，才走这一步。我之前考虑自己似乎有点太多了。

后来，我带着多多嫁给了他。

3

我叫李贤丰，是张了了的第二任丈夫，今年四十四岁。

一年前，我因为身患精神类疾病的缘故，病退离开了原来部队。我单身已经好些年了。自从我的病频频发作之后，我的第一任妻子便与我离婚了。我们没有孩子，所以离婚办得异常顺利。

我的母亲，自从得知我要病退回家，便开始在老家给我物色可以结婚的女人。在我休年假的时候，我见了不少女人。她们在得知我的具体情况后，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这让我非常伤心。我不禁地想：难道就没有一个女人看上我的钱吗？

遇到张了了之后，我一种感觉，我们最终会走在一起。她带着一个六岁男孩。从她嘴里得知，很多男人嫌她带着儿子，不愿意和她一起过。说实话，我也有点在意，可是我没得选。父母想要看到我再次成家，毕竟他们不可能照顾我一辈子。病情轻的时候，我和正常人没有什么两样。当我犯病的时候，我经常忘了自己是谁，甚至会作出不少伤害自己的事情。头次见面，她就拒绝了我。不用问，肯定是因为我的病。

其实在部队退休命令下来之前，我已经做好独身一生的准备了，可我的母亲却仍然积极地到处张罗。母亲血压高，身体不好，加上父亲罹患肝癌，她身上和心上的的事比谁都多。我感到心里很不是滋味。父母的想法，我心知肚明，他们想要让我再成个家，最好为李家留个后。我愿意帮他们达成心愿，可是没人愿意和我结婚，我也没办法。

正当我一筹莫展的时候，媒人带来了好消息，说张了了愿意和我结婚。不久，我俩便领证结婚了。

4

我是李贤丰的母亲，今年七十一岁。

自从贤丰上大学起，他的病出现了苗头。幸亏当时发现得早，几时把他送到医院看病，他的病情才没有加重。儿子到了部队以后，我心上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谁知道，还是我把事情想得太好了。到了部队之后，儿子的病情反复发作，儿媳妇为此提出了离婚。因为没有孩子，儿子又是这种情况，我们只能同意离婚。

儿子单身了三五年，他要病退回家，我和孩子他爹准备给儿子在老家找个媳妇。一来是儿子有人照顾，二来是生个一男半女，老了也有依靠。他的亲事真是个老大难问题。原本想着他的退休费这么高，在老家说一门亲事应该很容易。谁知道，那些女子打听到贤丰的病，一个个都反悔了。

张了了是儿子中意的女人，唯一让我不满意的就是她还领着个儿子。这年头，儿子都是花钱的主。虽然不是亲生，但是娶亲买房的那一趟子钱不能少花。要是他们生个孩子还好，要是没有孩子，以后我儿子的钱都成了别人家的。每次想到这里，我就心里堵得慌。

儿子结婚已经一年多了，张了了的肚子仍然没有丝毫反应，真让人心焦。要是在耽搁几年，张了了年龄大了，再想生孩子也就难了。我们家这边急切需要她生个孩子。对于人家而言，不生孩子才是没烦恼。要是哪一天她和我儿子过不到一起了，没有任何牵绊，她随时可以拍拍屁股走人。我儿子最终会落得个没人照顾，这咋能让人不愁？

5

我是李贤丰的父亲，今年七十六岁。

两年前，我被确诊为肝癌。在这个家里，我已经是个活死人了。家里的大事小情，我已经完全丧失了参与权。在贤丰再组家庭这件事上，我是坚决反对的。我儿子的病，我是知道的。这样的病和谁结亲，就要拖累谁一辈子。我的话，老婆子一句都听不进去。我理解她的想法，想要儿子有人照顾。她担心我俩百年之后，儿子没人照料。现在虽说已经再婚了，这样的担心还在我们的心里盘旋。这个女人和自己的儿子能一直照顾着我们的儿子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