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窄门世途》中卷第十四章 3
作者：以琳
“闹鬼啦！闹鬼啦！闹……”
负责看守郭怀英的年轻人惊慌失措地一头撞在正往厕所走去的蒋培琪怀里，吓得浑身发抖、语无伦次。原来的看守人员自从亲眼目睹了传说中的吸血鬼蔺文瑄大闹仓库，孟惠君被吸血而死的可怕场景后便想尽办法找借口推掉了这份工作，现在的这个年轻人对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一无所知，自他接班后也没人跟郭怀英为难过，昨天的驾势就算是最厉害的啦，谁知道今天一早就发生了这么奇怪的事。
被吊起来的郭怀英安然无恙地躺在草铺上睡大觉，而吊过他的绳子竟是齐齐地断在房梁上，更可怕的是当他摇醒了郭怀英时，这老东西脸上的表情和那种阴阳怪气的笑把这年轻人的魂都给吓飞了。此刻再被蒋培琪这么一撞，这小伙子就差心脏没给吓破啦。
“慌什么慌？啥事？”
“郭，郭，郭……”
“慢慢说，看你那熊样！”
“郭，郭，郭怀英……”
“算了算了，我去看吧。”
蒋培琪背着手朝仓库走去，吓坏了的小年轻抹一把头上的汗，抬着吓软的双腿跟在蒋培琪的后面。
蒋培琪抬脚迈进仓库的一瞬间看见了坐在草铺上的郭怀英的脸，冷不丁看见那眼神他也被吓了一跳，竟然打了个趔趄。那眼神里分明不光是嘲讽或者讥笑或者得意，而是一种阴森的、来自地狱的光。他定一定神，努力把眼睛从这个怪物的眼光中挣脱出来，移向昨天吊了他的那根房梁，那上面齐齐断裂的半截绳子正挂在上面，像在述说着一场可怕的梦魇。他转过身去看门上的锁，一切都很正常。
“我，我，我开门的，的时候，锁好，好好的……”
看守惊魂未定地向领导汇报着。蒋培琪的脑海里一下子就出现了当初孟惠君死亡的场景，当时他陪着军代表闻讯赶到时，已没有了大家七嘴八舌诉说的吸血鬼的影子，只有孟惠君的尸体苍白地躺在地上，当时的景象也是这般透着阴森的气息，让人的毛发倒竖。今天虽没有死尸，但给人的感觉是一样的阴森可怖，难道真是鬼走过的路都有如此的气息吗？这时他的身后已经站了不少早起去解手路过这里的教师学生。
蒋培琪走到桌前，他又一次看到了桌上的药瓶、纱布，一切都和五年前一样的景象，他不禁颤抖着手抓起了桌上的白药狠劲地掼到了地上，这不仅因为他的严刑受到了嘲弄，更因为他需要勇气去面对眼前这个和鬼交朋友的人，当他猛地转过身去盯住这双眼睛的时候，他掼药瓶所得来的勇气已经丧失了大半，而来自吸血鬼的嘲弄带给他的羞恼却增长了一倍，在这一刻，他真是痛恨这所把包袱卸给洮阳镇的省城大学。当他张嘴正要命令喽啰们再次吊起这个老妖精的时候，闻风赶来的乔路得闯了进来，她也愣在门口看着郭怀英，显然这里浓浓的鬼的气息也震慑了她。然而当郭怀英看见她时，眼神里又有了一种莫名的兴奋的神色。乔路得慢慢走到郭怀英的面前，蹲在地上凝视着他的眼睛。
“他，来过了？”
郭怀英望着乔路得轻轻地点点头，乔路得的眼泪便象决堤的洪水从眼框里奔涌而出。她伸出颤抖的手轻轻地抚过缠在郭怀英胸前的纱布，郭怀英明白，在她的心里，这就像是在抚摸自己丈夫的手，因为死后丈夫的神秘出现在她心里激起的是一种似真似幻的情感，她一次次地听说，甚至亲眼看见丈夫成为一个吸血鬼后的作为，然而丈夫只留给她一团黑色的影子，让她实在不能把它与自己那个曾经那么真切地存在过的丈夫联系起来，她的心里已搞不清楚虚幻与真实、生与死的疆界，她需要一种确据。
两人就这样静默着，所有在场的人也都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这两个人特殊的身份决定了他们在此时此地是最能说明问题真相的人了。这样静默了不知有多久，乔路得挂着泪水默默地站起身，她没有如同人们所期待的那样说明真相，而是打算离开这里。就在她转过身去的一瞬，郭怀英说话了。
“他也需要自由。”
乔路得又转回身来，盯着郭怀英的眼睛。
“自由？”
“对，是自由。”
“可他……”
“他有着和我们一样的饮食需要，只不过是对象不同而已。他也有着和你我一样的情感和思想，这一切都让他痛苦，因为它们使他没有自由。”
“自由，自由，可我怎样做才能让他不再痛苦？”
郭怀英茫然地摇摇头。乔路得失望地看着郭怀英那双茫然的眼睛，喃喃着向门外走去。
“自由，自由……”
拥在门口的人群给这个看起来似乎神经有点失常的女人让开了路，看着她的背影，听着她喃喃地念叨着“自由”远去。
他们的简短对话众人听得云里雾里，然而他们还是弄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吸血鬼果然又在昨夜光顾了这个仓库并救了郭怀英的命，而且可以确定的是，这个一直困扰洮阳镇达6年之久的吸血鬼就是死去的镇中学前校长蔺文瑄，这无疑证实了传言的真实性，还有那一疯一痴的两个当事人钟志刚和李浩然的疯话和痴话竟然都是真的。那么是否可以由此推断镇上所发生的一切怪异案件和莫名其妙的死亡事件都是这个吸血鬼所为呢？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脑海里都一下子想起了许许多多镇上发生的怪事，也都不约而同地意识到这个镇上的真正统治者其实就是这个月圆之夜就会不期而至的吸血鬼！当他们意识到这一点时，每个人的心里都升起了无法表达的深深的恐惧，一种对未知世界的恐惧，那个人类的思维无法触及的世界。
然而更糟糕的是，他们多年来高举着科学之旗去破除的“封建迷信”竟然并非迷信，那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不能认识它并非因为它不存在，乃是因为人类的认识能力有限。当人们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们艰难地确立起来的世界观便轰然崩塌了，只是谁也不敢说出来，它是深藏在内心的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