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和韦莲司|质若幽兰,男女关系的第三种方式
“I am making satisfactory progress.
Don’t worry.”
(病情有进步,别担心。)
这是现有资料中,胡适写给韦莲司的最后一张名信片。
时间是在1961年3月4日——胡适心脏病复发住院一周后略有好转时。
第二年,也就是1962年2月24日,胡适去世。
至此,胡适与韦莲司相识相交近50年。
胡适一生,赴美九次。与韦莲司相识相知便是在他1910年到1917年第一次赴美留学期间。
韦莲司是位知识女性,青年期进行过一段时间的绘画创作,后觉天分不高,放弃绘画。
在父亲去世后,受聘为康奈尔大学图书馆馆员,工作至61岁退休。
终身未嫁。
韦莲司所受正规教育并不多,她的教育一部分来自家庭教师和私立学校,一部分来自新港和纽约的艺术学校。
她的心智成长来源于父亲的言传身教,并且长期在欧美各地旅行。虽非受过正规教育,但是真正地“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了,所以其思想水平,才识见解并不低。
韦莲司的父亲是康奈尔大学的教授,母亲是善于交际的家庭主妇。
韦莲司的父母乐于接待中国留学生,胡适是他们家的常客。
所以,胡适与韦莲司也就日益熟识。
胡适和韦莲司|质若幽兰,男女关系的第三种方式
胡适早期的思想发展受到韦莲司的重大影响,这从他的许多书信中可以得知——
1914年12月7日胡适给韦莲司的信写到:
“也许你不知道,在我们的交往之中我一直是一个受益者。你的谈话总是刺激我认真的思考。‘刺激’这个词不恰当,在此应该说‘启发’。我相信思想上的互相启发才是一种最有价值的友谊。”
1915年5月29日的一封信中胡适称韦莲司为:
“可以导自己于正确航向之舵手。”
1915年10月30日的一则日记中有如下记录:
“吾自识吾友韦女士以来,生平对于女子之见解为之大变,对于男女交际之关系亦为之大变。女子教育,吾向所深信者也。惟昔所注意,乃在为国人造良妻贤母以为家庭教育预备,今始知女子教育之最上目的乃在造成一种能自由能独立之女子。国有能自由能独立之女子,然后可以增进其国人之道德,高尚其人格。盖女子有一种感化力,善用之可以振衰起懦,可以化民化成俗,爱国者不可不知所以保存发扬之,不可不知所以因势利用之。”
这则日记说明,受韦莲司的影响,胡适对女子教育的认识由“为国人造贤妻良母”转变为“教育出一种自由独立的女子以感化国人道德,振兴衰弱。”
后来这成中国妇女解放的目标。
胡适在日记中多次赞誉韦莲司,说:“其人极能思想,读书甚多,高洁几近狂娟。”
又说:“其待人也,开诚相示,倾心相信,未尝疑人,人亦不敢疑也,未尝轻人,人亦不敢轻之.......与女士谈论最有益,以其能启发人之思想也。”
而这种影响并非单方面的,韦莲司给胡适的信函也有写到:
“你和父亲都把我惯坏了,你们教我,而不把我送去学校......”
“你总是给我心智上的启发,我非常喜欢。”
“我崇拜你超过所有的男人。”
可见两人的相识相知,是起于对彼此的欣赏崇拜,而且是能够相互启发,相互影响,沟通交流无障碍,而时出惊喜。
所以在两人所写的近百封信中,知识思想上的讨论交流远多于个人私情。
胡适和韦莲司|质若幽兰,男女关系的第三种方式当然,如此默契地一对人儿,又正值青春年华,相互若不产生别样的情愫,与人之常情也不合情合理。
据考证,胡适的许多诗都是为韦莲司所作,最为人知的是一首口占诗《蝴蝶》:
两个黄蝴蝶,双双飞上天。
不知为什么,一个忽还飞。
剩下那一个,孤单怪可怜。
也无心上天,天上太孤单。
以及《相思》:
自我与子别,于今十日耳。
奈何十日间,两夜梦及子?
前夜梦书来,谓无再见时。
老母日就衰,未可远别离。
昨梦君归来,欢喜便同坐。
语我故乡事,故人颇思我。
吾乃澹荡人,未知“爱”何似。
古人说“相思”,毋乃颇类此?
而韦莲司在给胡适的信中也曾直言到:
“胡适,我爱你!我是个很卑微的人,(但是)你应该爱我——有时,你的爱就像阳光中的空气团团围绕着我的思想,见不到踪影,但为必须相信它的存在.......要是我们真能完全生活在一起,我们会像两条溪流,奔赴同一山谷......”
“没想到,我会如此爱你......胡适,丰富的人生正等着我们去探索,我觉得另一个人生该是我们的......”
但限于现实考量:
一在当时胡适在国内已定亲,母亲绝不同意悔婚。
二在韦莲司母亲也持反对态度。
而且当时,美国的种族歧视:华人在黑人之下,虽然韦家人开明也不能不考虑这个因素的。
所以,在一次两人的聚会时,一个“有所求”,一个“峻拒”。
至于谁“求”谁“拒”,两人书信中并未明示,也不便多猜测。
后两人克制此情,相约“以后各专心致志吾二人所择之事业,以力为之,期于有成”。
经过一番动荡,两人都明白今生的关系只能止于朋友。
后来两人的交流,虽由学识上的讨论转化为对彼此生活工作的关心、理解、体贴,但始终“发乎情,止乎礼”,成了一辈子的至交。
这份交谊在胡适去世后,依旧在延续:胡适去世后,韦莲司与胡适的妻子亦有书信来往,与胡适的儿子也有书信来往,并且胡适儿子美国留学时还去看望过韦莲司。
1917年,胡适学成回国。
两人此后,十年未见,单靠书信交往。
可谓:知交万里外,诉情笔墨间。山水相距远,不断两厢情。
后胡适又八次赴美,都会抽时间与韦莲司相聚。
并且在1953年7月,韦莲司邀请到胡适和胡适的妻子江冬秀一同到韦家居留。
胡适与妻子在韦莲司处居住了27天,并致信于朋友言:
“冬秀同我在Ithaca(韦莲司公寓)住了27天,很舒服。”
即便胡适妻子在,几人相处也都是很愉快的,想来,胡韦两人的关系早已超越普通的男女之情。而胡适之妻,也算大度能容之人。
韦莲司一生未嫁。终其原因,只因:心中只有胡适。
对此,总有人会说韦莲司太傻,为一个不可得之人,孤独一生。
不是她没有追求者,只是当事人自己明白:嫁非所人,一生未必幸福、不孤独。
心与身的分裂,或许更折磨人。独自一生,或有孤独,也算安宁。
胡适和韦莲司|质若幽兰,男女关系的第三种方式许多人,总爱将韦莲司定义为胡适的“美国女友”。
很不赞同这种看法。
胡适与韦莲司从青葱年少初识,被彼此的思想才识所吸引,后转化为对彼此的理解体贴关爱,并一生保持联系,互相挂念,互相关怀。
期间,虽也有情动心涌的激情涤荡于胸,但克制于“礼”,两人未曾越雷池半步,并相互约定:“以后各专心致志吾二人所择之事业,以力为之,期于有成”。
这份深挚淳厚的感情,融爱情、友情于一体而又超越了爱情、友情,实如幽兰一般优雅、高贵。
总有人疑问:男女间是否会存在纯洁的友谊。
就人之本性而言,男女之间几乎没法存在纯洁的友谊。即便短期可存,长期以往,也必有人心猿意马。
最后的结果,多成为“熟悉的陌生人”。
但这并不意味着,除了情侣、夫妻关系之外的男女关系都是媾且行为。
男女为彼此人格魅力吸引,心生情愫皆为人之常情。
但难能可贵之处在于,彼此能升华这种情愫,使之成为生命的颂歌,人性的光辉。
此般关系,人间少有,只因此事:难!
而能得之,生之大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