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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连载】《窄门世途》上卷第五章 1

2019-01-21  本文已影响51人  以琳_
【长篇连载】《窄门世途》上卷第五章 1

作者: 以琳

又是一个凄冷的冬天过去了,当春回大地的时候,学校也开学了。这天下午,乔路得带着两个孩子一起来给丈夫送饭。

“爸爸,爸爸。”门一开,蔺琦就喊着扑了过来,小蔺琦如今已经是一年级的小学生了。

“嗳!”蔺文瑄抱起儿子来。两年了,每当看见儿子,蔺文瑄就会暂时忘记一切的痛苦和磨难,儿子是他的安慰和支柱。

“今天老师教的东西都记住了吗?”蔺文瑄爱抚着儿子的头问。

“记住啦!”

“快吃饭吧,待会儿泡嫩了。”乔路得把碗递到蔺文瑄手里。

“今天的饺子可香了!酸汤的。”蔺琦偎在父亲身边说。

“嗯,真是很香。”

看着爸爸吃完了饭,小蔺琦忽然欲言又止的说:“爸爸……”

“嗯,怎么了?”

“姐姐……姐姐要走了。”

爸爸回头看着一直站在那里不说话的蔺嫕。

“爸爸,我……要去外县了。”

“外县?干什么去啊?”

乔路得忙接住话头说:“哦,是这样。去年十二月,毛主席号召全国大学、高中、初中毕业的学生去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咱们蔺嫕被分到清水的簸箕湾了,明天就要动身。”

“清水?簸箕湾?”

“没办法,咱的孩子……”簸箕湾是有名的边远落后山区,蔺嫕被分到那里很明显是和他们夫妻的政治问题有关系的。蔺文瑄现在已经被定性为现行反革命,戴了帽子了。

“哎,都是我们连累了你啊!”蔺文瑄沉默了一阵,喃喃地说。

“不,爸爸,是我……”蔺嫕想到自己带人抄自己家给父亲带来的打击,心里又痛又愧。

“好了,去就去吧,锻炼锻炼也好,去了好好团结老乡,踏踏实实劳动……保护好自己……”

蔺文瑄压低声音叮嘱着女儿,他不知道这个容易冲动的女儿这一去会是什么样的命运,作为父亲的他,深感自己已经无力尽一个父亲的责任了,一切都得靠她自己了。她才十七岁啊!蔺文瑄不禁一阵心痛。

蔺嫕哭着点点头。乔路得赶忙说:“放心吧,该叮嘱的我都叮嘱她了。”

“爸爸,你要保重……”

蔺嫕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别便是她和父亲的永别了。

……

镇子里今天锣鼓喧天,知识青年们就要奔赴祖国各地的广大农村了,广场上人山人海,千家万户都在经历着与年幼儿女的挥泪惜别。这一刻,父母们不知道深入那些大山深处去的孩子们将面临什么样的环境、什么样的人,他们何时才能再见到自己的孩子;儿女们也不知道这一别会有多久,但他们年轻的心里早已有一团被伟大领袖的讲话激励起来的热情,他们更愿意相信即将去的地方是一片广阔的天地, 是一片可以让他们奉献青春、奉献才干的热土。于是,送别的人群中就出现了儿女安慰母亲的场面,他们为母亲擦拭着眼泪,用笑容宽慰着母亲的心。乔路得也带着儿子与女儿蔺嫕依依惜别,她眼里含着泪花,但她努力克制自己不让它们落下来,此刻,她的心情很复杂。

两年来,女儿陪着自己一起挨批斗,虽然那些红卫兵没有打过她,但她的心灵上已经遭受了比其他孩子更多的伤害,她已经为自己头脑简单、容易冲动的性格负出了沉重的代价。这一去不知她又会面临怎样的处境,但愿她的命运会有所转机。然而这一切都在神的手里,这个虔诚的基督徒连日来为女儿祷告神,又劝勉女儿凡事要交托神、依靠神。但是女儿始终没有明确的态度,她哪里知道,蔺嫕此时已对她所信仰的这位神的存在产生了很大的怀疑,年少的她想不通为什么坏人行凶神不惩治?好人受难祂也不拯救?母亲天天祷告祂为什么不垂听?这一切问题在她的心底郁积着,但她没有对母亲说什么,她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否也是这样黑白颠倒。

离蔺嫕一家人不远处,钟志刚眼睛无神地盯着这边的蔺嫕。自从顾星霞上吊自杀后,钟志刚开始害怕蔺嫕又恨蔺嫕,就是再也没有了强行占有蔺嫕的欲望,他只想好好地爱蔺嫕,可是蔺嫕就像躲瘟神一样躲着他。现在蔺嫕就要走了,他不知道这对自己将意味着什么,也许是一段少年的不着边际的荒诞爱情之梦的结束。他也想过要抓住这场梦,本镇去簸箕湾有两个名额,他想和蔺嫕一起去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奉献自己的青春,但镇上不让他去,说他的治安保卫主任干得不错,让他留下来继续管理这些坏分子,保卫一方的平安。看着蔺嫕脸上泛起的红光,此刻的钟志刚心里已没有任何爱或恨的感觉,只有一种怅然,一种青春的怅然。

就要开车了,知青们开始爬上大卡车,家长们向车箱里抛掷着行李箱包,好一阵忙乱后,送别的气氛达到了高潮,母亲们泪流满面地挥别着车上自己的孩子,此刻的孩子们也终于克制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模糊了越变越小的亲人的身影……

他们起程了。

车上的气氛很沉闷,年轻人们沉浸在远离亲人的哀痛中。忽然一个小伙子大声地提议:“我们大家唱首歌吧!”

这是曹有年,那个能写会画、多才多艺的板报大王,也是文化大革命运动的急先锋,先进的红卫兵小组长。走到哪里他都是中心人物。此刻,车箱里在他的带动下又飘起了青年们的歌声:“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鱼儿离不开水,瓜儿离不开秧,干革命靠的是毛泽东思想……”。

很快,革命的激情驱散了离别的愁绪,车箱里歌声不绝、笑声不断,一路载着这些年轻的生命奔赴他们崭新的生活。

到县城了,全县的知青们都在这里道别,洒向祖国的四面八方。蔺嫕和另外两名女生,还有五、六个男生一起坐上了开往清水的班车。他们相互自我介绍着,以后就要劳动、生活在一起了。年轻人很快就熟悉起来,共同猜测着、想象着目的地的山、水、田野、村庄和那里的农民……

一直到晚上他们才到达清水县城,天都黑了,也没看着清水县城什么样。他们被安排在一家小旅店里,蔺嫕晕车了,昏昏沉沉的,胃里像翻江倒海一样,胡乱扒了几口饭就上床睡了。

第二天一早,姑娘们被窗外鸟儿的叫声吵醒了,叽叽喳喳地爬到窗口向外看。哇!清水县城真漂亮,有那么多树,鸟儿在数叶间欢快地飞舞着,鸣叫着。这在干旱的西北可是不多见哦。姑娘们一下子兴奋起来,匆忙梳洗了跑到树丛中尽情放纵着她们的欢乐。

又该起程了,这回清水县专门派了一个人来送他们。早餐后,他们坐上了去簸箕湾的车,这回是小拖拉机。颠簸了一早晨后,拖拉机停下来了,说是前面的路拖拉机走不了了,有三辆牛车已经等在这里了,这是簸箕湾公社专门派来接他们的。清水县送他们的人把他们交给赶牛车的人,回县城了。他们一行分坐在三辆牛车上,慢慢悠悠地向一座大山深处走去。这群年轻人已经被折腾得筋疲力尽,再也唱不起来了。

牛车走得很费劲,一路上经过了无数条小河,牛车拉着他们过不去,他们只好学着赶车人的样子,脱了鞋挽起裤管淌过去。刚融化的雪水渗得他们骨头疼,好几个人都抽筋了,赶车人就捧来山坳里没化尽的雪给他们使劲搓,这才慢慢缓过来。坐上牛车继续往前走,心里充满了对这些老农的感激。直到天擦黑,他们才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簸箕湾。

他们被安顿在几间土房子里,虽然八面透着风,但一炉火正在炉膛里熊熊地烧着,倒也还暖和。房里一个土炕,上面铺着一张席。摸摸炕,还不错,挺热的。姑娘们赶忙打开自己的铺盖,七手八脚地铺在暖烘烘的炕上,冷得直哆嗦的姑娘们心头一下子就涌起了一股暖流,找到了一点家的感觉。地下只有一张桌子,他们收拾收拾把各自的杂物放在上面。桌子正好有三个抽屉,她们一人一个分开来,把诸如日记、家人的照片、喜爱的书籍等一些私密的东西放在里面,那就是她们每个人自己的小天地了。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

“进来。”

门被轻轻地推开了,探进来一个女人的头,扫视一周她们刚布置好的房间。

“该吃饭啦。”

“嗳。”

姑娘们拿出自己的食盒,跟着女人走出去。外面天已经黑透了。右侧离她们房间不远的一间大房子里热气腾腾的,这就是伙房了。看见从窗户里冒出来的热气,姑娘们的肚子都叽哩骨碌地叫起来。

几个男生早就到了,正端着碗吃呢。她们凑近一看,是面条。

“过来捞面吧。”

刚才那个女人招呼着她们,她们走到冒着热气的大锅边,女人把切得很细很匀称的面条捞到她们碗里。又递给她们一碟黑乎乎的小菜。

“辣子和醋在桌上。”

拌点辣子和醋,挑起面条来送进嘴里,面条有筷子那么长,并不是正常意义上的那种长长的面条,但味道很好吃。到后来她们才知道,那面条为何会是不长不短的,因为里面加了蚕豆面,切长了就会断,其实能把这种混杂着杂粮的面条切到一筷子长而不断,擀面的水平已经是很高了。那一碟菜是用醋腌过的,甜甜的,挺好吃的,说是洋姜。本地人从冬天一直到春天就只吃洋姜和用大白菜腌的麻菜。饿极了的姑娘们胃口大开,每人都吃了两大碗。

回去躺在炕上肚子就开始发涨,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迷乎着了,不知是谁大叫一声,惊得大家都翻身爬起来。

“怎么了?”彭丽娟大声问。

“虱子,虱子在我身上爬!”蔺嫕惊惧地喊着。

“啊,虱子!”徐静一下子跳起来,急忙摸索她的眼镜。

听说有虱子大家一骨碌翻起来,掀开被子找虱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这时每个人都感到身上痒痒,又赶忙脱掉内衣找,果然就在衣缝里找着了。

“这可怎么办呢?”徐静扶扶眼镜。

“看来是不能穿着内衣睡了!”

调皮的彭丽娟拿手指弹了一下徐静高高崛起的乳头。三人中徐静年龄最大,有二十一了,身体已经发育得很丰满。

“干什么?讨厌!”

“谁让你把我们大家吵醒了! ”

嘻嘻,哈哈,两个姑娘闹作了一团,彭丽娟已经把徐静的全身扒了个精光,徐静也不示弱,一把扯下了彭丽娟的裤头。

蔺嫕在一边看着眼泪都笑出来了。

“还有你。”彭丽娟又冲着蔺嫕来了。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蔺嫕赶忙钻进被子脱掉了自己的短裤。彭丽娟和徐静嘻嘻哈哈地笑着钻进了被窝。虱子带来的烦恼在这些年轻姑娘们青春的笑声里便很快烟消云散了。                   

太阳升起了,姑娘们开始了她们全新的生活。但让她们始料不及的是,这种生活却在一场虱子大战中拉开了帷幕。

刚穿上衣服下炕,姑娘们就觉得浑身痒痒,这才意识到她们忽略了脱下来撂在炕角的衣服,此刻怕是爬满了虱子。赶忙从箱子里拿出别的衣服换上,看着这一堆被虱子污染了的衣服犯起愁来。

“烫,对,拿开水烫,烫死它们!”彭丽娟总是最先想出办法来。

“对啊,烫,这是最好的办法啦!”

于是姑娘们赶快捅开炉子,烧水烫虱子。

咚咚咚,来看她们的男生们看见她们烫衣服很奇怪地问怎么啦。

“炕上有虱子!”徐静站起来扶扶眼镜。

“嗨,真是娇小姐!身上爬满革命虫,那才是真革命呢。这也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一部分。”这是县一中的红卫兵小组长——高海星。主动要求到最坚苦的簸箕湾来的。

“你没被虱子咬,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啦。”蔺嫕回了他一句。

“有,我们那边也一样。”这是田野,和蔺嫕一个镇的。

“你倒是革命一个看看!一周别洗衣服。”彭丽娟较上了劲。

“不洗就不洗,几个虱子还能吃了我!”

高海星不以为然地说。后来他还真是坚持了一周都没洗衣服,不过听说给痒痒坏了,一到晚上就赶快插上门脱了衣服找虱子。虽说是革命虫,可要是一天到晚都粘着你,那滋味也不怎么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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