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的路上<三>
这天,我没有什么事儿,便约胡僧一起溜达。我们沿着西关大街向南走,途径一座立交桥。桥下人行道边,放着脏兮兮的棉被和草席。我们过了桥洞,看见一中年男子,头戴旧棉帽,身穿破旧不堪的衣服,正用转个不停的大眼睛,向我们投射出不屑的目光。
我心想他年纪不大,为什么不找个营生,比如当个门卫,也比他现在的情况好多了吧。胡僧似乎看出我的想法,他问我:“他现在是苦是乐呢?”
“他什么感受我不知道,他的感受不仅与环境有关,还与他对当前的处境的解释有关,与他对自己行为的价值判断有关;反正我觉得他挺苦的。有没有什么地方,不需努力,要什么就有什么?”
“有哇,”胡僧说,“北俱芦洲,那里有各种各样的树,比如香树啦,果树啦,衣树啦,器树啦等等,这些树能结出各种所需物品;有人想要衣服,只需来到衣树下,它自动弯下来,新近长成的衣服,让人随意而取;那里不需要房屋,因为有一种叫做曲躬的大树,枝叶茂密紧紧相连,下雨不漏,人们只需住在树下。还有天然长成的大米,随处可见的燃料等东西。但是没有那种会走的壳子。”
“会走的壳子,”我顺着他的手指看了看,说,“那是汽车。”
“那里不用这个;只要心里想到哪里,立马就能到哪里,谁愿意钻到壳子里,像蜗牛一样。”
“那是挺好。”
我和他继续向前走。前面有个姑娘,中等身材体型匀称,她身上的呢子大衣轻微地摆动着,仿佛在告诉人们,这里藏着丰满的臀部和细软的腰肢。
这时,一辆跑车停在她身边,下来个小伙子,手里拿着包儿,说:“亲爱的,别生气了嘛,好不好嘛,收下吧!”
“不要!你怕花钱;想想吧,钱重要还是我重要。”姑娘说。
“当然你重要!我不是怕花钱,是那个限量版真的没有了。宝贝儿,我马上把钱转给你。”小伙子掏出手机,好像在转钱。姑娘好像消了气,上了车走了。
我问胡僧:“北俱芦洲的男女谈恋爱,也这么麻烦吗?”
“没有这么复杂,”他说,“那里的男人都长得一样,女人也长得一样,相貌相同,不可分别:男人不认识自己的母亲和姐姐妹妹,女人不认识自己的父亲和哥哥弟弟。当男人起了欲心时,只需深情地看女人一眼,然后走开,那个女的便跟随他来到园林;如果有血缘关系,树木不为他们弯腰,两人各自散去;如果没有血缘关系,可以行欲,树木会自动弯曲,形成一个隐蔽场所,两人在里面随意娱乐,一日,二日,……直到七日,然后各自散去,从此两人相互忘记,好像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嘿,这个是真的好。”我不无羡慕地说。
我俩在十字路口处,拐弯向西走,进入一个村子里。走着走着,听到男男女女的哭声。走近一看,是一户人家在办丧事。大门口边,坐着几个鼓乐手,正用传统的乐器演奏着流行的歌曲;院内好多穿麻戴孝的人;灵前有个女人,哽哽咽咽地一面啼哭,一面诉说着死者的品德。
我们快步走了过去,到了没有人的地方,我问胡僧:“北俱芦洲的人也会死去吗?”
“当然会了,那里的寿命是个定数,”他说,“那里的人去世时,没有人哭泣,人们把尸体庄严完毕,放到大路边,然后离开;这时有一大鸟,名叫忧慰禅伽,它把尸体叼走,放到别的地方。”
“那孩子出生呢?也很简单吗?”我问。
“简单得很,”他说,“欢爱之后,女子怀孕,七八天后便生产,无论产下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都放到行人多的十字路口,然后离开;过往行人看到后,伸出手指头让其吸吮,从指端流出甘甜的乳汁,喂养这个孩子。七日之后,婴儿长大成人,去找同性的伙伴儿。”
“好!那里时兴放到路边上,有意思,”我接着问他,“看样子那里不需要钱,不需要积蓄了?”
“不需要,”他说,“那里的人无所系恋,无需积蓄,寿命常定,死尽升天。只有前世修十善行的人,身坏命终,才能去那里。”
“这么说我要努力了,好好修行,争取能去北俱芦洲。”我说。
胡僧怒目圆睁地看着我,说:“不对!到那里生存也是一种灾难,那里永远不能听闻佛法。现在你生存的地方,就是最好的道场。有烦恼不是坏事,记住了,烦恼即菩提!”
“是吗?”我不置可否。
“以后你会明白的,回去好好研习经典,有空儿就来找我。”
我俩又转了一圈,然后各回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