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狼与白鹿第六章•握血而生

夕阳斜挂在天边，橘黄色的霞光铺满草原，天地间金黄一片，斡难河边乞颜部的古列延（蒙古包聚集地）中一座蒙古包里升起一股炊烟，没有风孤烟直入天际。

伴随着婴儿的一声啼哭，帐篷里有人欢呼，“好了，好了，终于生出来了，是个男孩。诃额伦，也速该要知道你给他生了一个男孩，他会高兴的发疯的！”

叫嚷着的人是乞颜部首领也速该的仆人蒙力克的老婆，她也是给诃额伦接生的人，旁边帮忙的妇人们一拥而上，剪脐带的，收拾羊水污迹的，给小孩洗澡的，一时间喧闹一片。

远处一个头上插满羽毛，身上挂满各色布条的萨满巫师听到喧嚣，朝这边走来。毡房外守候的妇人小孩见到巫师，齐齐地跪倒行礼，那巫师只是点了一下头，右手掀开布幔走进了帐篷。他听说过也速该的老婆今天生产，既然是首领的儿子出生，他有义务为这个孩子祈福。

毡房里妇人们见到巫师都要行礼，巫师摆摆手径直走到蒙力克老婆面前伸手从襁褓中接过孩子。躺在毯子里奄奄一息的诃额伦正要说话，只见巫师左手托住那孩子，右手食指点在孩子的额头上，口中念念有词，说着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懂的萨满教祝词。

或许是躺着巫师手掌里并不舒服，那孩子的小手小脚轻轻的晃动个不停。巫师祈福已毕，正要把孩子放回襁褓之中，这时突然愣了一下，随即两只手托住小孩走出帐篷，众人不明所以都跟了出来。

巫师举着小孩对着斜阳仔细端详，最后他把目光集中在小孩的右手上。那是一只很小很小的手，此时却紧紧地攥成一团。

正在巫师思索要不要把婴儿的小手掰开，看看这孩子是不是天生残疾的时候，一阵滚雷似的声音传来，大地微微颤抖。

“回来了，他们回来了！”人群中有人大叫，随即帐篷外聚集的孩子们迎着那雷声奔去，随后又有妇女跟随。

“外出征战的勇士们回来了。”巫师不为所动，回过头来，正要继续端详这婴儿，却只见那孩子举起的右手突然松开，一团血红从他手中掉落。巫师眼疾手快左手掌摊开，那一团东西正巧落在了他手掌心。

巫师瞪大了眼睛，掌心是一块凝血，三角形像一个三菱箭头，一面轻薄一面厚重又恰似一柄战斧。

蹄声轰隆，呼啸声欢呼声交织成一团，不必细问定是大胜归来。人群中有人大叫“也速该阿把秃儿，你的妻子诃额伦刚刚为你生了一个儿子！”

正被簇拥着的也速该慌忙挤出人群，脸上带着似不敢相信的神情，朝着自己的毡房飞奔，身后是人群的哄笑声。

“我最尊敬的乞颜部首领也速该阿把秃儿，长生天给你送来了一个握血而生的儿子，他将如鹰隼翱翔天空，如游鱼主宰大海，草原将匍匐在他脚下，英雄将成为他的仆从！”

狂奔到自家毡房外的也速该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就见萨满巫师躬着身双手托着一个赤裸裸的婴孩送到了他的面前。

也速该迟疑着茫茫然接过那婴孩，他还没有搞清楚巫师话里面的意思。一只手掌伸到了他面前，掌心是一小块凝血。

“您的儿子握血而生，这是战神临世的标志！”萨满巫师郑重地说道。

直到此时也速该这才反应过来，一阵狂喜涌上心头，他举起那婴孩，口中大叫“我有儿子了！我的儿子握血而生！他将是草原最大的英雄！”

篝火燃烧到了很晚，乞颜部对塔塔儿人这一部的劫掠十分成功，不仅掳到了大批牛羊，首领也速该还一刀劈伤了这部人的酋长，塔塔儿部的勇士铁木真，不止如此，还有另外两名塔塔儿勇士兀格和豁里不花也在这一战中被擒获。

当乞颜部的所有部众，在分得战利品的喜悦中，围着篝火载歌载舞之时，也速该正躺在他劫掠来的妻子诃额伦的身旁，在他们中间是那个握着凝血出生的婴孩。

诃额伦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她已全然忘了身旁的男人曾经带给她的伤害，此刻她心中没有丝毫的怨恨，只有恬静和喜悦充盈心间。长生天给了她一个孩子，按照那巫师的预言，这男孩是战神转世，将来甚至会拥有整个草原，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只是男孩是握着凝血出生，恐怕这一辈子都要与刀兵鲜血为伍，这让她隐隐感到不安。

也速该在给她讲他是如何打败塔塔儿人，如何俘获了他这一生中遇到的最厉害的敌人铁木真，他甚至用“伟大”来形容这个可怕的对手。诃额伦静静的听着，这个男人虽然强暴了她，但有时候对她又很温柔，她知道这个男人不善言辞，他只是想跟她说话，而她现在愿意当他的听众。

也速该讲到了兴奋处，他用一只胳膊撑起身子隔着孩子凑近了诃额伦，“我们就把这孩子唤作铁木真吧”他兴奋的说道。诃额伦点了点头，她也很高兴，她从他兴奋的神情中看出他对这孩子的喜爱。

草原上用被杀死的对手的名字为自己子孙命名是一种荣耀，自己的荣耀，子孙的荣耀，还有对手的荣耀。草原上充满了背叛和杀戮，有时候又充满了光明和坦荡。

就这样，那个握血而生的孩子被冠以铁木真这个名字，草原上开始流传乞颜部首领也速该的长子握血而生，这是战神临世的标志，最终就是这个孩子将拥有整个草原。也速该也把这孩子视作未来的蒙古大汗，教这孩子骑马射箭熬鹰打猎，还把自己在战场所得所悟，统统教给了这孩子。

只是草原上各部之间相互攻伐越来越是频繁，人们只能看到眼前，谁也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活着，那孩子还要好多年才能长大，关于他的传说也渐渐少有人提及。

几年后，忽图剌大汗去世，乞颜部首领也速该与黄金家族泰赤乌部首领塔里忽台争夺蒙古汗位，只因二部势力相当，两人谁也不服谁，汗位之争便陷入僵持，蒙古诸部没有了大汗，更是形同散沙。

也速该和诃额伦自铁木真出生以后，又相继给铁木真生下三个弟弟合撒儿、合赤温和帖木格，又生下一个同胞妹妹帖木伦，再加上也速该从塔塔儿部抢来的一个小老婆速赤格勒生了两个儿子，别克帖儿和别里古台。铁木真便有了五个弟弟一个妹妹。

在乞颜部里铁木真没有朋友，只因身为首领的儿子又身负种种神秘传说，别的小孩自然对他敬而远之。铁木真不甚在意，他自小便肩负父亲对他的期望，自然自视甚高，没有玩伴他便带着自家的兄弟玩耍，一边做着大哥，一边体会如何做一个好的首领，只是众弟弟中同父异母的别克帖儿最是叛逆，时常不愿听从他这个大哥，铁木真也常自气恼却拿这个弟弟丝毫没有办法。

日子就这么匆匆而过，铁木真有父亲也速该的庇佑，本以为等自己慢慢长大便可以顺顺当当从父亲手中接过乞颜部首领的位置，然后再登上蒙古部大汗的宝座，谁知道草原形势风起云涌，笼罩在他们一家头顶的暴风雨转眼就要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