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惑而立粉钻哲罗万象

从战争史诗创作对话战略与艺术上篇(六)

2017-05-27  本文已影响267人  海飞廉

文人能不能成为军事家?从古到今,王阳明、曾国藩、毛泽东的辉煌战绩告诉我们这应该是可能的。作为美军统帅机构的国防部从1947年以来一直实行文官制度控制军权,俄罗斯2001-2012年两度任命非职业军人为国防部长并启动实施大范围的深度军事改革,也说明这是可行的。但其规律何在?

我认为,文人的艺术创作是由生活实践而进行的一种精神性创造活动,而军事家的战略问题则是一种需要战争艺术的创造性实践,两者有许多相通之处、共性之道。本文尝试从战争史诗创作的一斑以略作一窥。


六、从瞬间到永恒,艺术作品的独特性离不开艺术家的性灵修养,而个性魅力正是战略之美

鲁迅1918年在《传播美术意见书》中言,美术家固然须有精熟的技工,但尤须有进步的思想与高尚的人格。他的制作表面上是一张画或一个雕像,其实是他的思想与人格的表现。一个伟大的战略也必定有着定式的原则技巧与个性的思想品格融合而成的独特之美。

艺术作品传世的永恒在于艺术的个性与价值。

“飞矢不动”是古希腊数学家芝诺提出的一个悖论,箭在其飞行过程中由一系列瞬间组成,任何瞬间都有一个特定的暂时位置,所以它在这个位置和不动没有什么区别。这是忽略了时间的流动性及它在运动中的参与。但在画家的笔下,却能画出不动的“飞矢”,把瞬间变成永恒。

当然,不是所有的作品都能成为永恒。真正的艺术作品必须集审美性、创造性和唯一性等众多元素于一体,任何重复雷同、缺乏美感和没有独特个性的艺术品都将被历史淘汰。人们收藏艺术作品时,大都知道要收藏有艺术个性和发展潜力的艺术家作品。这不仅要从作品的笔触、色彩、线条到再现内容和构图等技巧方面去综合判断,更要从是否具有独特的艺术表现形式和新鲜而厚重的思想内容去考察。

有个性、有价值的作品,总是有着契合时代、相对清晰的艺术符号和超越时代、不同流俗的表现手法。这个性与价值的背后是纯粹,是艺术家冰峰与赤金一样的纯粹品质,一种真性情、大情怀的自然流露,一种为艺术迷醉、痴狂的永恒初心。

这种纯粹,我们可以从张庆涛老师作品《湘江·1934》喷薄而出的那种巨大而坚韧中感受,从《出航》中雪雾背景下水兵的刚毅与淡然中体会。它们使艺术弃绝了浮躁、超脱了功利,穿越了历史又穿透了画布,有着一种貌似悲壮的莫名气息蔓延、萦绕,又倏地“钻”进人们灵魂的深处。

张庆涛摄

张庆涛老师在《湘江·1934》油画创作完成后曾说:我面对的是一群为了主义、信仰而奋斗的人们,我为他们对信念的坚定执着而感动、颤栗,他们让我摆脱了俗世的喧闹、纠结,去叩问无言的山水,寻找远逝的伟人,让我在寂寞中与这些伟大的灵魂对话,倾听他们在死亡面前对历史是非、真伪的考证。

曾有人说过,艺术的最高境界是生活的艺术化和艺术的生活化。作为一种独立的、纯粹的、高级形态的审美创造活动,我却从张庆涛老师那些真正的艺术家身上感到,艺术的最高境界是艺术的生命化和生命的艺术化,不仅是艺术的独立、纯粹与高级形态,而且是一种生命的独立、纯粹与高级形态,是艺术和生命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交织与融合。

艺术的生命化,是指他们那些艺术作品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生命,就像马良神笔下幻化出的鲜活的生命,就像“画龙点睛”典故中南北朝时期梁朝画家张僧繇笔下点睛之后就能破墙而去的金龙。有的作家谈起笔下的人物时说道,写到后来他们都活出了自己的生命,甚至有的都不肯按着作家本初设想的轨迹走下去。它也是相同之理。生命的艺术化,则是指艺术家视艺术为生命,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艺术追求上,也让他的生命活成了艺术,成为当之无愧的“艺术人生”。

《湘江·1934》完成的当天,张庆涛老师便住进了医院,整整的三年被艺术创作的激情燃烧,画作掏干了他全部的精气神,或者说他把全部的精气神注入了画作,他的身心已经再也支撑不下去。这也是这些经典艺术作品能引起人们共鸣的缘由所在,因为它们已经有了自己的生命,而这生命是艺术家用自己的心血浇灌而成的,是艺术家生命的另一种延续。

战略的个性在批判性思考中涌现。

毛泽东在谈到“学习战争规律”时曾说过的一段话,可以作为此言的精妙注释。“一切带有原则性的军事规律,或军事理论,都是前人或今人做的关于过去战争经验的总结。这些过去的战争所留给我们的血的教训,应该着重地学习它。这是一件事。然而还有一件事,即是从自己经验中考证这些结论,吸收那些用得着的东西,拒绝那些用不着的东西,增加那些自己所特有的东西。这后一件事是十分重要的,不这样做,我们就不能指导战争。”

传统具有两重性,它既是宝贵的历史财富,又是一种历史前行的惰力与包袱。在昔日光芒的辉映下,它更像是一副精美的镣铐束缚着人们的思想和手脚。《共产党宣言》中有一句非常激进的宣言,“共产主义革命就是同传统的所有制关系实行最彻底的决裂;毫不奇怪它在自己的发展进程中要同传统的观念实行最彻底的决裂。”社会领域如此,科技领域的“颠覆性技术”也貌似如此。这些现实中看起来不可能存在的技术,甚至当初被认为是胡扯的“黑科技”的发明,不仅是对科技的颠覆,更是对传统观念的颠覆、思维方式的颠覆。因为传统一旦形成,就会倾向于自我巩固、自我封闭,并且会自发地排斥会引发变革的事物。当然,革命总是最激进的,许多传统也永远不可能彻底决裂,也不需要彻底决裂,这一点我们已经有深刻教训。

创新必须择旧,择旧必须考证。对传统最好的方法就是鲁迅先生所说的“拿来主义”,占有-挑选-创新,既不能当不敢要的“孱头”、一把火烧光的“昏蛋”也不能当欣然接受一切的“废物”,而要“沉着,勇猛,有辨别,不自私”,“运用脑髓,放出眼光”自己来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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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威也具有两重性,它既是消除混乱、建立秩序的必须,又是一种合法的隐性垄断。无论是学术的还是职位带来的权威,它需要尊重与理性的信从而不是盲从,更绝非神化的膜拜与迷信。“怀疑一切”是马克思最喜欢的座右铭,爱因斯坦也认为他的成就是建立在“对权威的轻蔑”上。

利德尔·哈特在亲历一战后,以批判的态度审视一战战略指导,他认为战争各方错误地把“战争中必须彻底摧毁敌人军队”的战略原则奉为金科玉律是放大战争灾难的源头所在,于是在悉心钻研战争史的基础上创建了新的“大战略”理论体系,冲破和抵消了克劳塞维茨在西方的权威影响。

就管理心理学而言,权威有着一种暗示效应,一方面基于人们的“安全心理”,总认为权威等于正确,服从就不会出错;另一方面是基于“赞许心理”,人们企求在服从权威中得到正面的评价和奖励。中国有着深厚的“官本位”土壤,往往一个高高在上的职位可以异化成学术和思想的权威,某个领域的权威可以演化成所有领域的权威,这使现实生活中权威大行其道的同时,网络上却负面不断。而在权威下失去了批判勇气与个性的人们,不是被时代的浪花湮没,就是被“公知”们拉下水,就像希腊神话中那些被海妖塞壬歌声迷惑的水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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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军队中这种情况也存在。俄罗斯军事专家弗拉基米尔·巴普洛夫斯基2016年作为观察员观摩了中俄南海军演后,在俄罗斯军事周刊《俄罗斯护卫者》上针对中国海军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中国海军军官缺乏独立思考和独立判断能力,完全需要上级官员的明确指令才敢动作;中国想成为军事强国,但想法与实际水平落差太大,还需要几十年的努力,尤其是在独立思考、批判性思维方式的建立方面需要作出巨大努力。

对传统和权威的盲从,会使我们掉入认知的陷阱,而理性与独立则是批判性思考的左膀右臂,是我们避免极端地掉入另一个认知陷阱的最佳品质。有时愤怒、恐惧或者憎恶的情绪会被利用,会蒙蔽我们的双眼,让我们无视世界的复杂性,放弃寻求对于战略性问题的更全面的了解。有时立场与“常识”的偏见会被放大,会控制我们的理智,让我们先入为主地自动忽略或拒绝接受与我们原有观念相左的意见,妨碍对战略性问题的更深入的理解。因此,更加审慎的批判性思考于战略而言十分重要。“和而不同”的思想和深度反思,有助我们在多样性的观点中得到启发,塑造富有个性风格的战略思维与战略设计。

战略的价值与设计者的纯粹成正比。

利德尔·哈特曾说过:只有不顾各种利害关系和不怕一切后果而去追求真理,才有可能获得或接近于获得作出具有真理价值的结论。我们不妨分析一下美国20世纪90年代之后的行为与心态。

在美国历届政府一以贯之的努力下,最终通过“抵销战略”搞垮苏联,遏制全球共产主义运动取得了巨大成功,并成为世界唯一的超级大国。1991年海湾战争、1999年科索沃战争不费吹灰之力的军事胜利,以经济全球化和信息技术革命推动的“新经济”又带来近十年持续增长的经济神话,美国无论军事实力还是经济实力都达到了鼎盛,不免洋洋自得又不禁有些四顾茫然。但1997-1998年的亚洲金融风暴在中国大陆被成功阻击,使美国“剪羊毛”的阴谋遭到首挫。特别是2001年的“9.11”事件使美国经济遭受了有史以来最为严重的创击,让越来越缺乏实体经济支撑的美国雪上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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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情势下,美国如何选择?法国军事理论家安德烈·博福尔在分析“战略的样式”时提出:如果可动用的军事资源很充足,则可以通过军事胜利来解决问题。这就是美国总统一旦有事就叫嚣“我们的航母在哪里”的底气所在,但也由此把武力“神化”,把战略简单化,往往是赢得了战斗,却没有赢得战争。其实,这只是拿破仑时期传统战略在现代的特殊版本,也是对克劳塞维茨的西方正统战略的一种曲解,因为出现这种军事力量起决定性作用局面的时间和空间都非常有限。

全球化背景下的核时代,任何国家把军事力量作为首要的、根本的甚至唯一的手段,来保证其国家战略的实现都是十分可笑的,任何企图用一时的军事胜利来替代或证明战略的成功更是低估了世人的智慧。苏联有前车之鉴,美国陷入伊拉克战争的泥潭也应当为鉴,其中统治集团在设计战略时的私心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从2003年3月20日发起至4月15日宣布结束为止,仅仅27天的时间,美英为主的联合部队借着一个莫须有的“大杀器”罪名,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伊拉克全境,推翻了萨达姆政权,迅速取得了军事行动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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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从战后来看,暴力袭击事件不断,安全局势动荡不安,重建行动和开战理由一样饱受垢病,而且对这场战争付出的生命代价的估量严重不足,可以说是失败。据美国官方公布,在27天的主要军事行动期间死亡的美军人数为262人,其中139人阵亡,123人死于事故,英军士兵死亡33人。而到2010年8月奥巴马宣布伊拉克战争结束之际,美军共有4869人阵亡,4403人死于事故。

然而,美国由此控制了欧亚大陆的核心地带,牵制了其他大国战略,还控制了世界石油供应的主动权,用美国前中情局局长伍尔西的话来说“沙特人对油价的升降起着决定性的影响,我们必须把石油武器从中东抢过来”,可谓是一箭多雕,无疑又是胜利的。

图片来自网络:被忽悠的大兵

但是,伊拉克战争仅起初27天就消耗了美国230亿美元,整个战争期间更是高达7630亿美元,还有美国至今还在伊拉克保留着部队,也就是说还在砸钱,2015年美国国会给出的报告是总支出8146亿美元,而且这还不会包括许多隐性的支出。美国经济学家约瑟夫·斯蒂格利茨则专门写了一本书《三万亿美元的战争:伊拉克战争的真实成本》,所以这场战争也被世人称为“浪费钱的战争”,从经济成本上说美国又输掉了战争。

美国《时代》周刊资深记者Joe Klein在奥巴马宣布伊拉克终战后这样评价:“这场战争至今没有赢家,以后也不会有”。那么赢家究竟是谁?至少美军承包商赢了,那些资本巨头借战争和战后重建赚得盆满钵满。据说仅副总统切尼任过CEO的哈利博顿石油公司一家就得到了数十亿美元的合同,布什家族更是美国石油集团利益的代言人。从当年决策发动伊拉克战争的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成员看,大多不是来自石油集团,就是与军工复合体关系密切,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战争班底。

资本在战争中的推手作用和丑陋性一露无遗。这或许就是美国战略中武力一再被滥用的根由之一。军事力量沦为私人资本的工具,甚至把私人资本的利益凌驾于国家利益之上,这在任何国家任何时候都是战略的悲哀。


下篇:艺术对战略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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