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逸事...[玫瑰]离家的女人[玫瑰]（14）
第十四章 大喇叭婆婆去世，心太软错失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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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叉子沟的傍晚凉爽了许多，太阳在四点左右已经躲在了山后。没有太阳明亮光芒笼罩的村子，像是有一整片乌云在笼罩着。虽然能感觉到凉爽一些，但是因为光线很暗，天空压的很低很低，低到乌压压的天就压在人们的头顶上，空气很闷很沉，闷的连喘口气都需要费很大的力气。
土路两边布满灰尘的垂柳有气无力轻轻晃动着枝条，两只瘦黄狗伸直前腿，吐着舌头，将小脑袋慵懒的靠在地上，间或有行人经过，两只黄狗垂起眼睑扫两眼，然后继续趴下做它的啃骨头的大梦；不知道谁家的草垛没有剁实，一半的草已经坍塌下来，已经晒干的杂草乱七八糟的撒在路的一边，如果突然来场大雨，这些草就不能烧了。
往常这个时间，村民会纷纷从家里走上街头，找到自己的小团体，说一些只能小声低语，没有丝毫依据，却又能肆意发笑、面红耳赤的的话题。什么道德、什么隐私、什么尊重、什么人格，统统不重要，只要你有料，不管这料是编来的、听来的还是看到的，尽管畅所欲言，根本不计较是否会带来一些负面的影响，其实她们根本也意识不到。把脑子里仅有的那点东西倒出来，晚上才会心满意足的沉沉睡去。
白菜帮自然会在这个时间行动了。
奇怪的是今天的白菜帮帮主大喇叭不见人影了。秃子家的、大志家的和大壮家和几个剪了白菜帮头发的几个婆娘坐在一起窃窃私语。
“大喇叭婆婆终于快不行了”。大志家的惋惜道。“大婶子算是熬到头了，大热天的躺在低矮的小破屋子里，一进去，绿头苍蝇像是轰炸机的似的往身上撞；那股臭味直冲头顶，进去一次，连续几天鼻子里闻的味道都是馊臭味，恶心的直吐，吐的胆汁都出来了。”
“都活了七十多了，活一点也干不了，还得人伺候着，这样活个什么劲，死了算了。”秃子家的一张嘴，发出的声音含含糊糊，不清不楚。仔细一看，上面的两颗门牙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大志家的正色反驳道：“孬好也是条人命，管她是七老还是八十，谁愿意老，谁愿意瘫痪？干不了活就得死吗？”。
“这大婶子年轻时候可是个角色。”秃子家的凑近大壮家的耳朵说：“年轻的时候仗着有几分姿色，在村里不大老实，到最后没法子了找了大喇叭男人他大。”
“还有这么个事？”大壮家的一听，两眼立马放光了，脖子伸的长长的，圆滚滚的身子都晃动起来。
“后来吧，生了大喇叭男人，这家伙，立马挺直了腰杆，脏活累活都是她男人干，成天家穿个花褂子溜大街”。秃子家的含混的说着，几个白菜帮赶忙把脑袋凑过来，以便能听的清楚些。
“大喇叭嫁过来后，生了三个孩子，她婆婆没给帮着带一个，月子了连一个鸡都不舍得给大喇叭吃，三个孩子没用过她婆婆一片尿布，孩子去吃个地瓜，她婆婆能连赶带骂的打出来。”秃子见白菜帮们都凑过来了，声音更是高了一截。“她以为有老头种地，能养活她，谁成想她老头五年前突然死了，一年前她又突然瘫痪了。”
“大喇叭对她也够厉害的。”哑巴娘跟着说道：“夏天把个干巴煎饼扔在炕头上就不管了，身上馊了也不会给她擦擦。”
“唉，能伸手帮媳妇的时候，仗着自己有力气，不去帮还百般折磨媳妇，老了媳妇能对婆婆好嘛？”大志家的说道。
“你又在这瞎嚼舌头！”秃子突然来了，咬着牙吼道：“把你两个牙打掉了你还是不老实，是不是想把下门牙再打掉！”
秃子一把抓起婆娘的头发，“大婶子人都没了，都不去帮忙，在这瞎掰扯，你们这群烂娘们！”
几个白菜帮呼啦啦的跑到了大喇叭婆婆家里。
大喇叭婆婆已经穿好了衣服躺在了地上的凉席上，额头上戴了一条金色抹额，上身穿一件青色的盘扣棉袄，下身套一件绣着白莲花的黄色丝绸料子的裙子，脚蹬一双青色三寸金莲鞋。已经毫无血色的脸上盖了一张烧纸，一个锄头压在胸部，干瘦的身体直接陷了下去。席子面前放了一个火盆，大喇叭男人跪在旁边，不停的往火盆扔烧纸，嘴里念叨着：“娘啊，多带些钱走啊！”一阵风吹过来，纸钱灰吹的到处都是。
房子是一个破旧的三间房子，听到大喇叭婆婆没了的消息，黑压压的挤满了人。哑巴娘吩咐道：“二叔和三爷爷辈分最高，就坐在大婶子身边守着吧，大婶子和你们也熟悉，上路的时候不会害怕。”大彪大嘴里叼着旱烟袋，滋滋猛吸着，阴沉着脸坐在旁边。
“大栓你别忙着烧纸了”，哑巴娘对正在烧纸的大喇叭男人说。“缺的东西不少，你拿点钱，让哑巴带着大彪去买吧，大彪他别的活干不了，能帮哑巴拿拿背背的。”边说边在一个白纸上划拉，歪歪扭扭的列了份单子，“看明白了吧？我不会写的都画上了，扯十米白布，一个送汤瓦罐，白蜡烛，上镇上李家买。”
“你们几个今天也有事情了，上大喇叭家菜园里把菜摘回来，把明天来客的菜准备准备，大喇叭，你就别咧咧了！”哑巴娘朝着大喇叭喊道。
此时大喇叭正在专心高声哭着，丝毫没有听到哑巴娘的话。
“娘啊，娘啊，我的亲娘啊！”大喇叭哭的非常有节奏，一声更比一声高，跪在她婆婆身边的大喇叭，边哭边把头磕的砰砰响。“呜呜呜，我的亲娘啊，你咋就扔下我不管了，我上哪去找我的娘啊!”大喇叭一边磕着头，一边用手拍打着席子。“亲娘啊，你再也不能吃，不能喝啦，我上哪去伺候你啊，啊啊啊”。
哭着哭着的大喇叭，突然换了个姿势，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次手不拍地了，直接随着哭声拍起了大腿，“娘啊，你走好啊，我的亲娘来，哎哎哎，"啪啪啪”，“我烙的新煎饼你还没吃一口啊，我给你做的新鞋你还没穿啊，呜呜呜,”"啪啪啪”，双手拍完大腿，在大腿上再来回摸索着，好像裤腿里面爬进去了虫子，在挠痒痒一样。
低头哭一阵子，然后裂开大嘴，仰头嚎叫：“娘啊娘啊，我也不活了，我就随你去吧，我的亲娘来，哎哎哎”，脚使劲的瞪着地面，土泥地面都让她蹬出土来了，鞋子也蹬掉了，两个脚蹬的像个黑色的烤地瓜，两只手现在更忙了，在脸上摸一把，其实脸上一滴泪也没有，怎么着也得配合到位啊，摸的脸黑糊糊的，然后跟洗头的似的，边嚎叫着边揉头发，直接把头发揉成一团烂草。
哑巴娘过去扯了下大喇叭。“你就别哭了，快跟秃子家大志家他们说说需要准备什么菜吧！”
哭声戛然而止，好像收音机一下子断了电。
大彪大屋里有个盛满旱烟的盒子，盒子里面有个小小的包，包里面有五张一百的大钞票，十张十块的，还有一些一块、两两块五块的钱，一百的十块的卷了起来，用小红绳捆了起来，小票放在了一个塑料小袋里，袋口打了好几个结。大彪大有空的时候，经常把手伸到旱烟盒子里，拿出来欣赏下，有了这些钱，等哪天两腿一伸，就可以扯些白布做孝衣，买个好点的骨灰盒了。不然，这四个孩子又得往外拿钱，特别是大彪，他到现在还欠着饥荒，他上哪找钱去？
自伤脚后，不敢到外边走动，小美只能在家里一瘸一拐的活动，大彪也就放松了警惕，把白菜帮嘱咐他的话忘在了脑后；大彪大每天扒拉旱烟盒子的事，小美看的一清二楚，如果哪天有机会走，只能先拿着用用了。
今天大喇叭婆婆去世，大彪大和大彪都过去帮忙去了，小美想，等天黑了，如果你们还不回来，对不起，我就走了。
“小美，自己在家害怕不？”大志家一手抱着孙子，一手拎着一个包过来了。
“大嫂，快来。”小美对大嫂非常的亲切，在叉子沟生活的这段时间，大嫂真的非常关照小美。
“来，宝宝，我来抱抱”。小美把小飞抱在怀里，小飞瞪着大大的眼睛，笑嘻嘻的看着小美，用胖胖的小手抚摸着小美的面颊，突然用小嘴巴亲了下。
“看，孩子多喜欢你啊！”，大强家的把手里的包放下。“我拿了些鸡蛋，小飞平日就吃，看长的多结实。”大强家的打量着小美。“你身体太弱了，病又刚刚好，多吃点鸡蛋补补，咱山里人家没什么好东西，别嫌弃。”
“大嫂啊，留着给小飞吧。”小美眼睛眼睛红了，有时候，遇到难处哭不出来，但是别人给予的好，却会一下击中心里的最柔软的地方。
“怀孕可是个辛苦的事，都是女人，经历过了，我是你大嫂，我不疼你谁疼你。”大强家的抚摸着小飞胖胖的小脸，“怀孕前三个月胎儿不稳定，一定得心情好，补足营养啊，等宝宝出生，才会壮壮的，跟小飞一样可爱。”
小美仔细端量着小飞，小飞不时的张扬着小胳膊，用小胖手摩挲着小美的脸。“孩子，我的孩子，”小美下意识的摸了下自己的小腹。“孩子，宝贝，对不起，妈妈对不起”，小美心里对孩子说着，“你会很可爱，你会很健康，妈妈不舍得你啊！”
“小美，你不害怕吧？村里老了人”，大强家的关切的问着小美。“没事的，大嫂。”
大强家的起身，用铁锨在锅底铲了些灰，撒在了大门口。
“这样就没事了，大喇叭婆婆进不来了，已经走的人怕这个护门灰。”
突然在小美怀里的小志大声嚎叫起来，大强家的赶紧起身，“我得把孩子送给他妈妈那去，天太黑了，小孩子在外边不好，你别怕啊！”说完急匆匆的走了。
我该怎么办？如果没有怀孕，没有宝宝，我必须走，可是现在呢？如果我走了，孩子怎么办？打掉吗？这是一条生命啊！怎么办，孩子出生不能没有爸爸啊！大彪再不合适，他是孩子的爸爸，也救了我一命啊！
对着黑漆漆的夜，小美，终于还是没走出这个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