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度斜坡的人生

文｜月上柳梢    星翰文学社

站在凌晨1点的城市街道，看着霓虹灯寂寞地闪耀，看着路灯与寂寥的街道相伴，看着稀疏的星星附上那一轮弯月，我踏着轻飘的步伐、带着一身疲惫赶往我合租的小窝，那是在一条黑暗阴冷的不知名小巷里。

很多人说它不好，肮脏又危险，我笑着说还行，心里却泛出一丝苦涩，这条小巷不好我知道，但我也知道这里的租金最便宜。或许是残留的一丝自尊在阻止我说出真实的想法。

路过的泛了黑的墙角已经长满了青苔，这城市多雨，特别是晚上，每一场雨都曾在夜晚碰见我，一个行色匆匆的寂寥的我。

在这城市的两年，我粗糙的双手长满了结实的茧子，头发长了又短，大大的眼袋和厚重的黑眼圈都在劝诫我闭上我那疲劳的双眼吧，我置之不理，固执地睁得大大的。我害怕闭眼，害怕那一望无垠的没有星星的黑暗将我吞没，不见渣骨。

一滴滴雨水从屋檐落下，很有节奏的滴在我沉寂的心头，很冷。我说我很冷，它转身面无表情地一滴又一滴的落下。

我拖着一身的疲惫穿过幽暗冰冷的小巷，机械般的打开了大门，迈着沉重的步伐终于来到了五楼。这层楼有两间住户，对门式的。

光亮从一间房间的门缝里溜了出来，夹杂着雄浑的男声，我默默地走向了另一间房间，没有光亮，很寂静。从包里掏出钥匙开门，门却怎么也开不了。

我左手抓住铁门的把手往前拉，右手在钥匙孔里不停旋转，铁门发出砰砰的声音。焦灼之际，身后传来更大的响声，对门的小窗开了。

一张中年男子的脸在窗子里直盯盯地望着我，粗黑的眉毛龙飞凤舞似的很张扬，方正的大脸上一双眼睛黑溜溜的，带着对猎物的凝视、打量。朱红偏暗的嘴唇上是算不上尖挺的鼻子，偏暗的肤色让整个人显得很阴沉。

他对我说：“下班啦。”我不敢回答这来自凌晨1点的陌生的问候，只是专心的开门。他似乎有点不悦，但还是很热情的说：“门开不了吗，我来帮你。”说着便折腾着去开门。

心急如焚的我差点要哭出来，我心里想着再开不了门我就要马上冲下楼去。感受到锁开的那一刻，我像风一般地推开铁门冲进去，接着砰地一声狠狠地关上了门。

带着劫后余生的幸福感和莫名的心酸感，我蹲在墙角把头埋进交叉的双手，一个中年男子只穿一条红色内裤的样子还在我的脑海里横冲直撞。

对每一个漂客，他们永远是过客，城市的过客，生活的过客，还可能是梦想的过客。我是一个过客，城市的过客，生活的过客，正在努力不成为梦想的过客。

我上班的地方在一个培训学校的小小超市里，很普通、太平凡，如果我不自找烦恼的追求卓越，那么我会是快乐的。

培训学校里的学生大多是走艺术道路的高中生，一天，我在地上捡到了一张学费单，一个月是一万二。我看着它默默无言，我一个月的工资是三千，比我的工资多太多，也比我当年放弃的学校学费贵些许，一万一，我很记得。

我的家是在一个偏僻的村庄里，家里有四个孩子，我最大。最大或许意味着要最懂事，只是也还是小孩的我其实并不想那么懂事。若我迷糊点、执着点那么我会容易很多的吧？我常常在想。可是，我又怎么可能视而不见，我又怎么迷糊点?

那年高考前，爸妈在电话里鼓励我说：“不要担心，不要想那么多，放心的考吧！”我一向都不是一个聪明的人，学习完全是靠我的勤奋努力，成绩也一直只是中游水平。高考我失利了，填了一个不出名的大专院校。

金秋九月要来了，爸妈走进我的房间小心翼翼的开了口，带着自责、愧疚脸上还有泪。大人的眼泪真烫，在我的心底烫出了一个洞。我跳进了那个洞，里面是无尽的黑暗，像每一个没有星星没有月亮的夜晚。

弟弟妹妹开学了，我仓促地收拾行李来到了这座大城市。这座城市真拥挤，会让人觉得自己也只是似有似无，像我觉得的那样。

不久，我找到了一份平常的工作，过上了普通人的生活。或许只是欺骗自己的伪装，与他人并无差异的外表下是一颗受伤的骚动不安的心，我其实还在渴望着什么。是什么？什么也都是。

工作半年，省吃俭用，有了一点微薄的积蓄，也有了更多的迷茫。我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我就这样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踌躇不前。泪水滴滴答答的流着，它若是能给我回复就好了，我想。可是，它不能。

但所幸的是，有人在黑暗中发亮，牵着我的手走过那漫长的黑暗。我和我的两个好朋友，各自相距几万里，但每周六晚上8点我们都会视频一次，风雨无阻，从不缺席。直到夜深，直到星星睡着了。

我常常在想，什么是我们必须拥有的，什么又才是我们必须得到的。我们时常在埋怨自己拥有的，不好、太坏、不及别人的，时常抱怨命运的不公、上帝的偏爱。我们仿佛受尽了委屈，失去了所有。可真正一无所有的人从不会抱怨，他们向来只会关注自己拥有了什么，一个朋友开心，一颗糖也会开心。

我是开心的，我拥有的很少，但足够了。在朋友的指点下，我报考了成人教育。我抓紧空闲的每一分每一秒拼命学习，生活变得充实忙碌，也变得快乐了。

后来，我换了工作，也搬出了那间出租屋，在一个幼儿园当起了老师。

上班的路上有一段大约20度的斜坡，比起笔直的大道它让我费劲不少，但是我喜欢它，像喜欢我20度斜坡的人生。日日月月又年年，我走上去了，又下来了，又走上去了。就像这人生，上去了，又下来了，但向前走，总归还会上去的。

我很喜欢海子说的一句话，“来人间一趟，你得看看太阳。”

人间有苦、有咸、有悲欢离合、有看似能吞没灵魂的无尽黑暗，然而没有关系，太阳还在这里，太阳会一直在这里，只要你向往它，只要你一直追求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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