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重生活》1老高狗带
老高下班回家,行走在居民楼后面一条僻静无人的巷子里。巷子不宽但也不窄,那个迎面走来的男人故意往他身上撞时,他还没有意识到这人是个做无本买卖的劫匪。这是因为老高身材高大魁梧。身材高大魁梧的人总是如此,他们觉得自己光是好好待着对周围的人就是一种威慑, 谁也不敢把主意打到他们头上。
事实证明这种想法不但天真,还有很大的危害。
“哥们,今儿算你点背。”劫匪撞到他后俩人就贴上了,他用一手箍着老高的后脖子,把老高的一条胳膊夹在他们中间不能动弹。此时老高还有一只手空着,但没有关系,因为劫匪的另一只手揣在怀里,握着一个尖的东西顶着老高的肚子。
“钱包在裤子里,我左腕上还有一块表, 你都拿走吧。”老高说,“我不会报警的。
“哥们,你没搞明白。你点背知道吗?你太倒霉了。”劫匪浑身冒热气,像一个跑马拉松的人一 样出汗,“你太倒霉了哥们,我要是你我早委屈哭了,这事偏偏碰上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哥们,你点可太背了……”
糟了,碰上一神经病,老高心想。饶是他这条一米九几的大汉,此刻也不免心里发虚,开始慌了。相较于手法熟极而流的悍匪,一个疯子让人感觉吓人得多。老高在上学的时候有过一些打架的经验,但从没挨过刺伤和割伤,现在面对一个持刀劫匪,只能悄悄攥紧自己砂锅大的右拳。
语无伦次的絮叨了一会,劫匪突然痛哭流涕,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哥们,跟你说句实话,我也是第一次。”
“第一次什么?打劫啊?”
“第一-次杀人。”
老高脑子里嗡一声炸了,寒气直逼天灵盖, 开始大喊大叫起来,“别闹啊!哥们。你好好想想,杀人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早想好了,没人抓得住我,我就是有点怕。”他的左手像铁条一样箍在老高脖子上,“哥们,我手里这把刀,是那种挂在钥匙扣上的小折刀,刃长只有六七厘米。平常我也就用它来割个衣服吊牌,开个快递啥的…...哥们,待会我把它捅进你肚子里,你可别惨叫,也别在地上滚来滚去,那种场面我真看不了。”
“我操你妈!”老高勃然狂怒。
他突然一拧身子,意在脱出劫匪左手的钳制。对方一惊,立刻用刀刺他,却仍旧被他挣脱了,刀尖在老高侧腹上划出一条长长的血口。动手之前老高想得明明白白,准备身子一转就用左手把劫匪搡开,然后撒腿就跑。但他没想到胳膊被夹了那么久,血不流通,早麻了使不上劲,也就不能把劫匪推开。劫匪面朝他的侧身,一大脚踹在他小腿上,把他踢倒在地,然后马上扑上来拿刀朝他后脖子猛扎。
这时老高跪倒在地,眼前发黑,不仅是肚子上的伤口在汩汨流血,腿上也传来钻心剧痛。有人说,人在临死前会看到一生历程的走马灯,很多早已淡忘的记忆会被重新回想起来。老高也是这样,他跪在那里回顾着自己的人生,先是对死亡产生了莫大的恐惧,然后对平平无奇的生活产生了深沉的眷恋。
那一刻他穷途末路,时间却忽然在感官里变得停滞不前。
劫匪的刀尖已接近他后颈上的皮肤,但老高这个时候向后转了。他奋起全身的力气挥出早已攥紧的右拳,就好像反打一个耳光一样,抡圆了胳膊用拳头背面狠砸劫匪的颧骨。这一击势大力沉,打在人的头上和被铁棍抽了一-样疼 ,当场鲜血迸溅。劫匪被打倒在地后滚了两圈,站也站不起来,只能抱着脑袋哼哼。而老高也是右手剧痛难耐,指关节全磨破了,血流不止。
打完这一拳,他浑身发冷,瘫坐在地上喘粗气,陷入一种恐惧导致的麻痹中。若是这个时候,劫匪站起来要往老高脑门上插一刀,他根本没有力气去阻止。好在劫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老高休息了几分钟,感觉缓过劲来了,就扶着墙站起来,用手捂着肚子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此时天色已暗,路灯也不亮,道路上漆黑一片。老高看到今晚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心中充满恐怖。他伤痕累累地跋涉在人行道上,一边走一边呼喊,当时离晚上全城宵禁的时间还有三个小时,但路上一个人也没有,自然也见不到巡警。他步行了十几分钟,只走出两百米,并且头脑发蒙,耳内嗡嗡作响。几乎以为自己在这条道上走了一辈子。
就在他体力耗竭,身体摇摇晃晃即将摔倒时,一个脚步声忽然在他身后响起。那听起来, 就像一头被射伤了肺后又被人追着拔足狂奔五十里的公牛,现在每走一步路都如陷泥沼。老高回头一望,持刀劫匪那幅满脸是血,狰狞恐怖且包含刻骨仇恨的面容顿时映入眼帘。
两人对视那一刻,双方都发出直面厉鬼般的嘶嚎与尖叫。
他怎么敢追来?他怎么能追来?一个劫匪追杀一个人竟从小巷追到大路上?他不怕被人看见吗?
老高往前跑,他在后面追,几分钟后老高被追上了。劫匪第一刀刺入他的后肩,老高惨叫得声嘶力竭,脚步踉跄了一下,但还没有倒下。刀刃很快从老高背上拔了出去,因为劫匪立刻又刺了第二刀第三刀第四刀,他一直猛扎老高的后背,直到老高倒地,喉咙中咯出血沫,背上殷红一片。他还不停手。他扑到如窒息的鱼一样抽搐痉挛的老高身上,乱挥他的折刀,在老高的后脑勺和头顶上留下无数触目惊心的血口。
不久之后,当他终于平静下来,老高已经躺在血泊中不动了。他喘着粗气,抓住老高的头发,把死人的头提起来,露出脖子,然后怀着心惊胆战难以自持的激动心情,切开尸体的喉管。
这一件穷凶极恶的谋杀案发生在十一月二十八日晚上七点左右。在惨遭杀害之前,老高曾与歹徒搏斗,并从隐蔽的小巷中逃到开阔的大街上,沿路不断发出呼救声。但周边的居民和路人,没有一个听到动静,更加没有人目睹他被人杀害的场面。
至今为止,警方还没有找到被害者的尸体, 所以也就无从确认他的死活。最终,老高变成了一个失踪人口,此案一直悬而未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