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心跳
等待心跳
停好车,前后左右看了看车轮有无擦痕。由于新车的车体比以前开的宽了许多,车没开几天,两边的车轮已经擦了好几次了。
抬起头打量着树枝延伸的宽度,确定车的位置不在树下,这才安心的向住院楼走去。
秋季来临,每逢黄昏时分,便会飞来许多像家鸡般大小的鸟,散落在树枝上,过夜入眠。
它们通体白色羽毛,头顶像朋克发型,高高耸起。叫声如婴儿啼哭,宏亮有力,却不悦耳。
最为令人厌烦的是,它们的排泄系统好像对停在树下的车辆有条件反射,鸟粪犹如飞舞的白绸,漂然而下。空中跌落在车顶或挡风玻璃上,溅洒成各种图形,颇为写意洒脱。
近大门处,遇到苏珊。她脸色微微发黄,带着刚做完血液透析后的疲倦,步履缓慢。见到我后她说,快点进去,那个一条腿的乔治昏过去了。
我有点糊涂,乔治是两条腿,一条腿的是佩奇。不会吧!佩奇年纪轻轻的,不久前因为血液循环障碍,刚刚做了截肢手术。平时爱开玩笑的一个人,变的萎靡不振,沉默少语。难道又要遭受新的苦难。
推门进去,科室里一片忙乱。医院急救小组已在现场,踮起脚尖,看到躺倒在床上的是一张南美洲人特有的圆脸,是乔治。
同事蒂姆正在做胸部按压急救。他似乎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英俊帅气的脸庞,满面通红。我走近对他说,我来。他立刻住手,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
也许是我刚刚上手,体力尚好。也许是身高臂长,按压有力。乔治虽然还没有心跳,但脸色则渐渐显现血色。一边有节奏的快速按压,维持速率在每分钟100到120次之间。一边观察乔治的面部。
前天他还表情丰富,满脸笑容的和我叙述,他穿着燕尾服,带着领夹,驾驶的劳斯莱斯多么的豪华高贵,后座上参加婚礼的女孩子们多么的青春亮丽迷人。可是现在却是双目紧闭,面无表情,裸露的胸膛上散布着管线,电极片。真是一具没有知觉,没有情感,任人摆布,毫无尊严的肉块。
停下按压急救的双手,就意味着他生命的旅程,今天就是终点。无论过去辉煌与否,没有心跳,等待他的将是永久的,不再天亮的漫漫长夜。
那里应该很黑,很冷,很孤独。
乔治生长在哥伦比亚。他所住的小镇,几乎一半的人口,都与海洛因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的父亲和两个哥哥,均死于和贩毒有关的事件中。改嫁的母亲带着他和年幼的妹妹,移民澳洲。
乔治性情爽朗,聪明,又肯吃苦。干过很多行业,家境日渐富裕。却不料得了肾病。虽说是面对如同判了死缓的慢性肾功能衰竭,他还是比较乐观,期待着有一天能够得到肾脏移植,重返健康生活。
肾没等到,心却停了。
数次电击起搏心脏,乔治被送去ICU 继续抢救。揉了揉发酸发困的臂膀,望着被推走的病床,想想心脏也是挺不容易,挺难的。
人,从受孕成形的那一刻起,心脏就必需开始跳动工作,不能有片刻的歇息。在漫长单调的跳动中,又负担了人一生中,多少次的喜乐哀愁,担惊受怕。
所以,将心比心,扪心自问,不管做什么,如何做,对不起任何事情,任何人,也不能对不起自己的那颗仍在跳动的心。
心死了,世界也就死了。
等待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