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少年的陨落
印象中王衡哥比我年长6岁左右,我上一年级时,他六年级。与其他同龄人不一样,他不会因为我们年幼而轻视或是戏弄我们,对我们反而爱护有加,对待村里的长辈也是热情而有礼貌。
我三叔与他爸是连襟关系,早年三叔在外打工时经常会往家里写信,王衡哥便会经常到我家给爷爷奶奶念三叔的信。爷爷奶奶是比较宠爱三叔的,经常就信里面的内容反复询问,他也会很耐心地解释给爷爷奶奶听。他靠着我们家老房子门槛给爷爷奶奶念信的样子简直帅到没边,在同村众多哥哥姐姐中,他是我唯一欣赏和崇拜的一位。事实上至今,我都保留着一些从他那里学来的品质,是我对自己为数不多比较认可的部分。
有一次放学回家,我为了抄近道踩到了沿途一户人家的庄稼地里被他家儿子逮个正着,那家伙刚好也是学校里比较高年级的混球。者家伙早就想逮个人教训一下以警示其他学生,正当我吓个半死的时候已经走远的王衡哥看到后跑了回来,一边道歉一边领着我往回走,留下那家伙一脸懵逼得呆在原地。如果不是王衡哥出手相助,我可能就成了那只被杀来警猴的鸡。
后来他到镇上念初中,与班上一个女孩子谈起了恋爱。在那个年代,这是个伤风败俗的事情,遭到当过兵的二伯极力反对,因而辍学外出打工。初恋就这么早早夭折。也许是这次失恋对他打击太大,他精神方面出了问题,经常一个人发呆,行事也越来越诡异。多次治疗也没什么效果,病情始终反反复复。
我初中毕业那年暑假他也回到了老家,我跟他打招呼却没有任何回应,只当听不见一般,站在那里看着远处的山林发呆。二婶解释给我听,原来他因为病情逐渐加重,已经没办法继续在外继续务工,所以只得回到老家。此时的他穿着当时流行的喇叭裤,留着一头乌黑的长发,时尚帅气。只是愁眉紧锁,始终若有所思的样子。那个暑假我心情也不好,没事的时候经常自己一人到附近的山田之间闲荡散心。我注意到他也是一个人经常四处闲荡。有时候他会跟着我一起走一阵,然后就自顾自停下来发呆,或者转身走开。我猜他很有可能是多年前的那点事钻了牛角尖,所以独处的时候我会试着开导一下他,试图打开他的心结。可他始终一言不发,从他眼神里也没发现有任何反应,我才知道我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他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后来我去县城里念高中,一年中回家的次数就更少了,我们就很少见面。直到高三快高考那一年的一天中午,当我和其他学生一样在午休完争分多秒地冲向教室时,在路口我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三伯和王衡哥两人站在那里,我赶紧跑过去打招呼,原来他堂哥儿子二娃刚好和我一所学校,他们进城来顺路也看看二娃,没想到在那里遇到了我。由于我还得赶着去上课,所以简短聊了一下之后就匆匆忙忙跑了。一路上我留意到他早已剪掉了一头乌黑的长发,衣服也普通了许多,眉宇之间早已没了当年少年的英气,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憨厚的笑容。我感到既惋惜又欣慰。
再后来我去了一个更为遥远的城市念大学,就再也没有见过他。我以为他应该已经结婚生子,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可是一次我去广东时,才从三叔口中得知他已经在精神病医院去世了,他走时身边没有一个人,没有结婚,也没有生子。听到这里,我脑海中浮现出我们高中那次短暂的偶遇,竟是最后一面。我实在想不出那个憨厚的青年心中竟然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执念。那个他曾深爱的那个女孩,现在过得怎么样?她知道他后面的一生是怎么孤独地走完的吗?如果当时二伯不棒打鸳鸯,那他的人生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