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考试第二天

2024-07-08  本文已影响0人  弓之初

午间休息,小年滚在床上睡不着。我在旁边眼睛一闭就黑蒙了。

老房子还是老样子,姥姥归置得整整齐齐,姥爷打扫得干干净净。在我十二岁上初中以前,很长时间是和姥姥姥爷同住的。木板床下厚厚的草纸,大衣柜里一沓沓零钱,五斗橱顶上的炒瓜子和花生,藏得多么严密我都找得到。

屋里没人,里间灯黑着。我在墙上摸索灯绳,咔哒一拉,天花板正中垂吊下来的白炽灯泡闪烁着散发出柔和的橘色光芒。

隔壁小哥哥探头进来,看到我,表情颇诧异。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框,问我:“阿姨,你找谁?”

“亮子吧?”我笑着问,其实从上初中以后,我们就搬家了,此后三十多年没再见过。“老晶子下学了吗?”儿时形影不离的姐姐,是我称霸校园时常常搬出来吓唬同学的“大人物”。

“她放学和宋丽去翠翠家了。”那时候楼上楼下,邻里相亲,我们这些小孩子,挨家挨户地串门,玩得太晚在别人家吃睡,也是自然不过的事情。

我从床上跳下来,趿了鞋就跑。听见后面男孩纳闷地说:“嗨,是老恬子,还以为是个胖老太太。”

翠翠家在一楼把东头,大门前常年照不到阳光看上去黑洞洞像电视上蜘蛛精府邸一样。我推门进屋,三个姑娘正围坐在桌前打麻将。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玩这个了?”我诧异。

“《约客》未至,今年这黄梅天日日泼雨不住,我们无聊,未成年人又不能饮酒,便打几圈乐呵一下。”翠翠是大个子姑娘,她比我们都大七八岁,小时候烧坏了脑子,外面人都叫她傻翠翠。但是我们不,我们能跟她玩到一起,她有一卷橡皮筋,是我跳过质量最好的皮筋!

“什么添头?”我不肯白打。大学之后,我也和同学练过几天算番吊将,对银川本地麻将和四川血战到底都有涉猎。逢年过节,兄弟姊妹间,或陪长辈消遣,少不得上手摸几圈。

小我三岁的宋丽从屁股后面抽出一把烤串,“玩这个,输了的吃。”我定睛细看,哇呀呀,这是混合的昆虫宴。夜市里少说卖几百大洋。最好吃还是蝎子蚂蚱。她那一串上,还有钱串子蟋蟀老蝈蝈油子和潮板虫。

我欣然落座,只要没有蜘蛛,怎样都好。姐们从来不带怕的。

“你们约了谁来?”我好奇道。

“晶姐的同学,原本想一起去唐徕渠游泳,雨一直下一直下,人也来不了了。”

可不是,我们抡起太极八卦连环掌把牌洗得“哗啦啦”响。楼外远处唐徕渠边,一群蝌蚪扭着后腿唱“快乐的一群小青蛙,咕咕呱咕呱咕咕呱。”声如洪钟,四城皆闻。

“姐,你那些同学住哪里?”

“上海。”哦,我记得晶姐的爸爸老谭伯,好像是上海工程师。每次回家乡都给我们带些好吃的。大白兔,还有上海泡泡糖。我尤其喜欢泡泡糖外那层甜丝丝的包装纸,一个大头娃娃正在吹泡泡,一半红一半白。我猜晶姐朋友也长那样,不由升起期待。

“哎,去贺兰山的公交,七毛一位。”窗外突然有人吆喝。

我们四个呼啦啦跑出去,挤在公交上。翠翠的半个屁股夹在车门中间。我们努力把她往车厢里拉,可是车上人太多,挤不动。

翠翠很大气,拍拍屁股说,“不要了,你们别费事了!”说完她就把半个屁股从后裤腰揭下来,顺着车门缝扔了出去。

我伸长脖子,从公交车窗口看出去,有个路人,把那半个屁股捡走了。

长长的公交驶进深山。山头云雾缭绕。我知道很多人见过云山雾罩的奇峰,但是这座山上云有三层,黑灰白,“过会儿可能会下冰雹。”我对她们仨说。四十年后我不时被约去爬山,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碎雹子打人不算疼,打一茬庄稼毁一茬粮。幸亏,那时山上已经不让放羊和种地了,退耕退牧还林,我再也不用周末去山根子下面放羊了。

我的那群羊,就跟着领头的公羊唯一,一直走在梦里。我睁开眼睛数羊,喜羊羊,美羊羊,懒羊羊,慢羊羊,暖羊羊,沸羊羊,肖恩羊,提米羊,雪莉羊……咩咩咩。

下山路陡滑,没化光的碎雹子像给运动鞋按了风火轮,出溜滑的速度过快,重心追不上主人,就任由我们摔倒滚成一团。“正入万山圈子里,一山放过一山拦。”

前面有人说,快看,小年来了。

我回头,果然是这鸭头。揪住她大喊:“快快快,从今天开始,你就继承这个村了!书记当得好,就不用被老师在教室劈成两半,一半像蚯蚓一样在地上蠕动啦。”

小年挣脱我的手,向前跑。那是一条漆黑不见五指的隧道。她刚刚还问过我,隧道的隧怎么写。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