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喜故人来

久别重逢的那一刻，目光所及的不仅是眼前的一切，还有走过的光阴……

·1·

表哥表嫂有一个习惯，每次来我家，总是在快抵达的时候告诉我妈。这样一来，我妈就会手忙脚乱。为什么呢？因为想要把最好的给他们吃呀。

这不，两天前表嫂又来电话：快要到家了！

接到电话，妈妈马上给我下达任务。列菜单，买熟食，点外卖……买食材现做根本来不及，我也没有那么高的厨艺，只好用买来的成品招待客人。

一顿忙碌后，我把买来的东西摆到桌子上，鸡、肉、水果，再把外卖送来的菜装好盘，把灶台都摆满了，妈妈看着，满意地点点头。

有时候我也挺佩服自己的，时间总是掐得刚刚好。就在我们把餐食准备好的时候，门铃响了，表哥表嫂到家了。

妈妈兴奋地打开门，迎面而来的笑脸，与妈妈发自内心的欢迎双向奔赴。

新摆好的拖鞋，新装好的果盘，新洗好的餐具……妈妈陪着他们坐下，我和爸爸则忙着往餐桌上摆布午饭，看得表哥不好意思起来。

“怕你们忙活才快到的时候告诉你们，这又准备了一桌子。”

·2·

表哥管我的妈妈叫“姑”。自从定居这座城市后，妈妈爸爸与老家人的走动少了很多，但这位表哥每年都会找时间来看望妈妈，这让妈妈心里有许多感动。

妈妈是一个爱热闹的人，自己也很热情。我记得小时候，每年春节，村子里数我们家是最热闹的。春节前，房前房后的邻居小伙伴会集中到我家，准备过年的炸丸子、平日里不舍得吃的苹果，他们都会跟着一起享用。春节后，便是我的表兄弟表姐妹来了，常常在某个中午，我家不大的院子里，充满了兄弟姐妹们的笑声。

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孩子围在一起，妈妈爸爸则忙着为我们加菜。我现在回想起来，才知道小时候的春节，妈妈爸爸为什么总是做上几大盆菜，因为来吃饭的孩子多呀，还不止这一波儿呢。

而为了准备孩子们的吃食，他们不知熬过多少个头顶星辰的夜，快乐地忙着，为了满足孩子们的快乐……

·3·

常来我家的表哥自然也是当年春节时，前来我家玩耍中的一个。而今，其他哥哥姐姐们因为各种原因，不能来家中做客，为此妈妈心里装满了失望。

她常常在无所事事的晚上，拿出手机翻看通讯录，想给孩子们打电话，又怕打扰了孩子们的生活。每每看到她这个样子，我只好陪她唠唠喀，以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但她的心思都在以往的时光里，怎能拨得出来？所以唠的说的，也大都是过去的人或事。

那个孩子小时候苦，她怎样带着孩子出去找奶吃；那个孩子小时候贪吃，大夫让饿肚子却总是要偷嘴；那个孩子小时候皮，爬到树上下不来“哇哇”大哭……

她讲这些的时候，我真是有些心疼了。所有的陪伴，也抵不过她心中对过往的思念，我只能陪着她，等待故人来。

·4·

如同我所料到的一样，这顿午饭，妈妈根本没吃好。她的心思没在吃食上，而在和表哥聊天上。

而他们聊的话题，我根本参与不进去。他们唠的，都是数十年光阴之前的人和事。有的人我根本就不认识，有的事我自然听都没听过。

都是太久远的事，有时候难免会伤感。每当这个时候，我和爸爸便岔开话题，讲讲当下的事儿。但讲来讲去，妈妈总会引到过去，或说得眉飞色舞，或偶尔黯然神伤。

她总是怀念过往，无论哪个亲戚来做客，她都要唠这些话题。我甚至会从不同的亲戚口中听到相同的故事，因为妈妈关注这样的故事，想念这样的故事。

我总觉得她与故人交谈的那段时光，便是回到那些故事里的时光。那样的时光是她一生也走不出的，无论欢喜还是忧伤。

·5·

我本性是一个喜欢清静的人，很少出去应酬，也不喜欢热闹的场合。但对于故人来访，我是非常欢迎的。因为他们能给妈妈带来快乐，而这份快乐，是我经过多少努力也无法给予的。我没有参与过，妈妈年轻时的光阴啊。

于是每一位亲戚来，我都拿出最热情的招待方式，希望他们陪妈妈多坐一会儿。而我也会在旁边，听着他们讲过去的事情，与他们一起走进我所不熟悉的岁月。

那些岁月，盛放着妈妈的年轻与朝气。它们躲在妈妈的回忆里，经过触碰后，会再飞扬出来，在妈妈的暮年岁月，飞出一个个草长莺飞的春天……

·6·

夕阳西下的时候，表哥表嫂告辞离开。对妈妈的小心思十分了解的爸爸，已经为表哥表嫂准备好了一个兜子。兜子里有熟食，有水果，有饮料，有饼干……反正有什么方便带的，都给装上一些。

表哥表嫂走出院子了，妈妈还站在窗口望着他们。我站在她身边，和她唠着兜子里都带了什么。

“装得好，装得好，他无论多大，在我眼里都是孩子。我一看他就想起他小时候，和我可亲了呢。唉，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来。”

我知道，妈妈盼着亲戚来。而对这位表哥的盼望，更有一份不同的情结。这位表哥，就是当年很苦的那个孩子，是我的妈妈抱着他到处找奶吃的那个孩子。

在他的岁月深处，有妈妈的良善，和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