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老牛

老牛与我们公司先前的司机老刘是两连襟。老牛刚来公司开通勤车的时候，大家对他开车的风格一时觉得很不适应，许多年来，我们早已适应了刘师傅开车。据说当年刘师傅是镇上最好的司机，他从开拖拉机起步，车越开越大，技术也越开越好。

刘师傅开车就一个字——“稳”，大班车在他手上像头驯服的小兽，服服贴贴。他开车车速不疾不徐，停车稳稳当当，一如他不瘟不火的脾气。而新来的司机老牛与老刘显然是两路人。牛司机剪着板寸头，目光犀利，说话大大咧咧，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主儿。他开车非常“猛”，车速很快，一刹车，整车人便跟着前仰后合。这常常让一些员工不满，可也只能在背后嘀嘀咕咕，于是大家便更加怀念从前的刘师傅。

来公司的第三天，在送员工回家的当儿，牛司机转身对全车人作了自我介绍，并主动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在大家看来，牛司机的独白有些煽情，有些自我表现的成分。

牛司机开了一家汽车修理厂，既是老板，又是修车师傅，他手下还有一批年轻人，他来公司开车只是兼职。

牛司机车开得飞快，大班车在他手上常常像是一条滑溜的黄鳝，在公路上左右躲闪，狼奔豕突，神出鬼没。但也会经常出现一些惊险的场面，比如说差一点与其它的车辆发生碰撞，几乎要与突然从斜刺里穿出的一辆摩托车亲密接触，好在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坐在前面的员工看到这一切，总显得一惊一乍，暗暗替老牛捏把冷汗。

有一次，老牛开车路遇紧急情况，一个急刹车，站在车后的一名女工猝不及防，整个身子差点跌倒。女工很生气，嘴里嘟囔了一句，怎么开车呢，慢点不行吗？老牛不以为意，笑着说，几十年喽，习惯了，慢不了了，你站稳些！那位女工听了，气得直瞪眼。旁边有员工替女工鸣不平，有人就说，真不知道老牛是怎么开车的，比老刘差远了，技术不咋地，态度还挺差。再这么下去，迟早要出事！真该向公司领导反映反映，得管管他。

通勤车早晚要跑好几趟，老牛白天修理厂里也有不少活儿，接送完员工，他往往又要急急忙忙地赶回家，处理一大堆事情，真够忙的。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这是常识。老牛朋友多，偏偏好口小酒，晚上接送员工，醉意醺然的他自然开不了车，他便经常找代驾。时间一长，大家对那些代驾也熟悉了。比如说，今天开车的是老牛的外甥，明天又换作了老牛的侄儿，后天代驾的又成了老牛的兄弟。不用说，大家看到那几位代驾，就知道老牛又喝高了。

从公司到城里有十几里路，这一带处在新旧公路的交叉点，到城里的客车大多走另外一条新路，居住在老路一边的村民们出行便有些不便，倒是乘坐老牛的车可以直达城里。接送夜班的员工回城的时候，路边经常会有村民等着搭车，常常是一些老太太，大篮小篮地拾掇了自家菜园子里的时令蔬菜，预备拿到城里的集贸市场去卖；也有头天回娘家串门的女儿，这时候搭便车赶回城里去。

那时候车上的空位很多，老牛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稍带上人家两脚。老是蹭车给老牛添麻烦，那些淳朴的村民觉得怪不好意思。有年轻人主动给老牛车费，老牛说“不用”。那一两位经常搭车的老太太就会给老牛送去一点青菜，一只葫芦或一只嫩南瓜。毕竟是通勤车，路上陌生的乘客老牛是从不捎带的，这一点与老刘倒有些不同。

老牛很健谈，时间久了与员工们也都熟悉起来，大家觉得他是一个很随和的人，并不像先前看上去的那么难以相处。他喜欢与人开玩笑，说话有几分幽默，男人之间也会经常讲些荤段子。有人就说，老牛人老心不老，撩妹很有一套呢！走在路上，看见靓妞眼睛都直了，车都不知怎么开了。每当这时，老牛就哈哈一笑，反问道，别胡扯，我就不信了，哪个男人不好色？

每次接送员工回家等人的那几分钟，老牛也没闲着。他会一个人到附近的山坡上去散步。老牛说，这个年纪得加强锻炼呢，不然肚子上都有赘肉了。一天当中，大多时间在修理厂里，在开车的路上，哪有时间锻炼呢？只能见缝插针了。

老牛现在开车依然飞快，手脚麻利，一点都不输年轻人，却比大多数年轻人更老练。只是有些奇怪，他现在很少急刹车了，车开得又快又稳。有人疑心，当初老牛喜欢急刹车是故意为之呢，只不过是为了引起别人的注意，抑或是宣泄对某位乘客的不满罢了！自从老牛开车以后，员工们每次回家至少都比原来早了七八分钟，大家就说，呵呵，这个老牛还真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