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人间烟火里的村庄,是江南初时的模样
文图/应志刚
小院竹篱,绿水炊烟,走进北桥鹅真荡畔的荡下浜,一切还是江南初时的模样。
村庄不大,百米冲刺的速度,从村头到村尾,十分钟可以来回。
一湾绿水从村子中央淌过,两岸黛瓦白墙的房舍倒影水间。
偶尔一条鲤鱼从水里跳起,外来的人惊呼,“哎呦,这么大个鱼!”
边上侍弄花草的阿爹眉眼一挑,“这算什么,还有更大的!”
门前桃李丛菊,门后绿水垂柳。
若你其他季节来,这番江南的景象愈加妩媚。
家家户户都有菜圃,就在院子外,用竹篱围起。
地里种着青菜、萝卜、香菜、小葱,几颗挂在墙头干瘪的丝瓜。
夏日时节,丝瓜藤、南瓜藤、豆角藤,顺着白墙,攀附于瓦檐,黄花、红花、紫花开处,又是一番旖旎。
现在最好吃的,当然是青菜。
“卖相也好,味道也赞”,在枯落凋敝的冬日,水灵灵、油嫩嫩的青菜,是苏州人的心头好。
“三日不吃青,肚里冒金星”,荡下浜的人吃青菜,两脚跨出院门,菜圃里随地一拔,稍老的叶子毫不犹豫地掰掉。
这番潇洒,好似光棍遇见邻家小伙带回俊俏的姑娘,惹人眼热。
刚割下来的青菜用来烧咸肉菜饭,更是“拍一记耳光也不放”的。
阿婆提着篮子,坐在院门外择菜,薄凉的风拂过鬓前的白发。
见我拿相机对着她拍照,抬头慈祥地一笑,舒展的皱纹,令我怀念故去多年的老祖母。
最惦记这个时节老祖母做的㸆菜。
经了霜的大青菜清洗干净,对半剖开入锅。
用菜籽油稍加煸炒,加入黄酒、白糖、酱油大火烧开,转中小火煨至半干,即可出锅。
青菜入口甜糯,稍有嚼劲,顶顶下饭。
几畦菜圃,并不能给平常人家带来富裕,却足以丰盈生活,滋养闲情。
村里人质朴,你家的菜长得好,我来讨教,你也不藏着掖着,哪里买的种子,施的什么肥,倾囊传授。
新采的果蔬,你家没有,我送你一份尝鲜。
更有相处得来的妇人,相约着裹馄饨,做素菜包子,言语欢笑间交流了做美食的技巧,安慰了肚肠,也于这萧杀的冬日,添了几多温情。
几家的男人聚在一块喝着老酒,嘴里吧唧着,不忘夸赞一番女人们的手艺,“灵光哉”。
女人被夸的不好意思,沾满面粉的手去挑面前垂落的发丝,红晕飞过的腮前添了一层白,比平日里更是好看。
坐在藤椅上看闹猛的祖母怕不够吃,掀开盖在腿上的花布棉垫,蹒跚着去菜圃拔了一株胳膊般粗长的萝卜,似乎要炫耀年轻时做酱萝卜的手艺。
边上的媳妇们就相视轻笑,“你看,还是对儿子偏心。”
荡下浜的人,不仅会种地,也懂得生活。
小院里栽植几株“图个好看”的花木,桂花、玉兰、腊梅,是生长于斯的人们,血脉中的风雅。
更有闲情的,依着自家的墙角,依着水岸的栏杆,满满登登摆满了花草盆景。
有人经过驻足,摆弄花草的阿爹也会“来劲”,各种花草的知识从嘴里恍若珠玑落地,令旁人点头赞叹。
如此,阿爹更似遇了知音,从兜里掏出儿孙孝敬的好烟,一一散发给众人。
繁华世景,终不及一日三餐、人间烟火。
吹过都市的风,走过繁华的街道,看惯了摩天大楼里的名利场,望着逐渐远去的古老村庄,无奈“归乡”漫心头。
他年若是有幸,愿寻这一缕炊烟、一畦菜圃,于旧宅小院生一炉炭火,种地读书、烹茶煮酒,听窗外白雪飞落,几声犬吠,就这么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