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菜的诱惑(原创散文)
四川人爱吃酸菜,这话一点不假。可也不全对,四川人中不吃酸菜的,也大有人在。
但像我这样对酸菜产生依赖的四川人,就不多见了。毫不夸张地说,我的体内藏着不少的酸菜因子,现在之所以仍对它情有独钟,仅仅是想维持着它的平衡,从而不让身体出问题。
请容我细细道来其中的原委。
我从小生活在农村,而且正赶上小小年纪就吃不饱饭的年代。一年下来,我们家用工分换的口粮,完全不能从年初延伸到年底。那时,我们的大部分时间,肚子一直是闹着革命的。聪明的母亲,选择了增加数量和改变口味的办法,来哄骗我们的肚子。
所以我们家的菜园里种出了大量的 “家菜”,叶子青绿、叶片厚实的家菜,是做酸菜最好的原料。
父亲常年在外地工作,母亲在田里像男人样地挣着工分,我们虽不能下地干活,但做酸菜这样的活儿自然就包揽下来了。
当看到缸里的酸菜少了,我就去地里劈菜、淘干净、切细,菜在开水锅里撩二三分钟后,捂在酸菜缸里,再用不稠的面水或者米汤水浇在上面,用竹锅盖盖严。等加些老酸水母子后,第二天缸里的菜就变黄,成酸菜了。
主要还是粮食不够,才养成了常吃稀饭的习惯。在米不多的稀饭里,加些酸菜调味,再搭些红苕,做重活的人,就有点经饿了。
我煮稀饭的时候,把酸水也加些进去___那是为了在少放些酸菜后,也能有很浓的酸菜味儿的。母亲有次就给我说过这样的话,我照此执行了,觉得效果也不错。
为了改善一家人的生活,母亲动起了开发酸菜的脑筋,按她的厨艺,她先后做出了酸菜豆花稀饭、酸菜粉丝汤、酸菜干饭、酸菜面条、酸菜鱼(没有师傅,这些完全是她自个儿研究出来的,味道好极了。)……只是酸菜粉丝汤和酸菜干饭,我们一年也吃不了几次,那样做无异于太奢侈了;而酸菜鱼的鱼料,水田里、堰塘里倒有的是,得配合酸菜干饭吃才香,因为鱼汤泡饭的味儿,常常逗得我们嘴馋。不指望下次都不行;手拉的挂面有点咸,加上酸菜一综和,再弄点炼好的油辣子进去,那种味儿不摆了,要有多爽就有多爽。
我本来对酸菜粉丝汤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因为突然发生了一件事,让我对它有了深刻的记忆。
那是在我刚读初中的时候,分明头天身体还好好的,可第二天一早起床,我的左脚后跟就肿得厉害,乡村医生告诉父亲,这种不明原因的肿痛,只有用青霉素才能消肿去毒。
父亲背我去打针,八十万单位的青霉素,每天都朝屁股墩儿扎去,痛得我路都走不了。为了让我打满四十天的针,父亲许诺给我煮酸菜粉丝汤吃。好像那汤能缓解疼痛似的,我呢,每次都被它蒙骗住了。
父亲给我煮的酸菜粉丝汤,用不多的几根细粉丝加进酸菜,汤多“菜少”,有油有盐,酸味儿十足,还有几段绿色的葱花。却能让我忍着钻心的疼痛,硬是坚持到了最后。
初中毕业那年我满十七岁了,去到异地他乡任小学代课老师,作为独生子女的家长们,看到我有一张稚嫩的娃娃脸,开始担心我教不好他们的孩子,就偷偷地站在窗外听我讲课,发现课堂纪律并不像他们想像的那样糟糕,又从他们孩子的作业本上发现了我的“端倪”,就打心眼里尊称我为“小王老师”。
一次家访,一个学生的家长热情留我吃晚饭,那晚有一道酸菜粉丝汤,我吃了很多。
学生家长试着问我,小王老师也喜欢吃酸菜吗?
我笑着有些不好意思作答,酸菜与我有莫逆之交。
第二天,那个学生就用口缸给我舀来了带酸水的酸菜。“小王老师爱吃酸菜”的消息,就这样不径而走。
两年的任教期间,农村土地承包刚分下户,我们家由于缺少劳动力,粮食依然短缺,我带的口粮从周一吃不到周六。早中晚基本都是搭一把米,外加一些酸菜,天天煮那稀饭吃,又没有下饭菜,由于人年轻,吃着也不觉得有多腻烦。
每次只要酸菜一完,就又有其他学生接上了。
小时候,在艰难岁月里养成的这习惯,使我到了成年也还丢不掉。现在我常犯胃病,医生说我胃酸过多,叫我少吃酸菜。我嘴上虽答应,心里却在寻思:哪行呢!不让吃酸菜,那不是要我老命吗?
家乡的泥土种家乡的菜、家乡的泉水做家乡的酸菜,那独特的味儿根本没法复制。离家远了,一直苦于吃不到可口的酸菜,多年之后一个惊喜的发现,让我的“酸菜”情节又增添了新的内涵。
在滇东的一个小县城,我在那里“淘”到了原味的酸菜,它让我有一种“久违了”的感觉,每次去买它,就如同回到家乡一样。
带回的酸菜,除了招集老乡们来饱餐一顿酸菜饭外,末了每人还给他们带些回去吃,爽朗的心情仿佛如获至宝一般。
凭着儿时就与酸菜结下的缘份,怕今生是断不了“这口”的了。
即便现在的幸福生活,已不复存在 “酸” 的味儿,更不会再把酸菜作为腹腔中的填充物了,但酸酸甜甜的生活,又何赏不是这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