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瓜儿”
昨夜灯下读《金瓶梅》,居然有点兴奋。十点多了,还了无睡意。
(偷笑)
朋友们莫想多了。
斯人也一把年纪了。
西门庆和他的一班朋友饮酒取乐,有一个情节:西门庆让他的小厮玳安“摸他朋友的瓜儿”。
《金瓶梅》实在没有多少艺术性可言(仅代表个人观点),其中写到的许多用品和动作我未曾听说过也理解不了。读到“摸瓜儿”,我倒想起了小时候常常见过的情景来:
那时,还是队里,大家一块出工,日出而作。踢踢踏踏到了地头,瘾君子们自然是先“股蹶”在地头过一把神仙瘾。沉醉之中,有人悄悄踅到某人身后,伸出右手,在他的头上迅速地扑拉一下,嘴里还说着,“摸个瓜儿”。
被摸者立即转过身来,也去挠摸那人。
有时,还有第三者尾随偷袭者之后,伺机“摸”偷袭者的“瓜儿”。这也正是我们常常说起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故事儿。
他们乱着,混战着。这成为其时田间的一大乐趣,一种常景。
就我眼见,他们从来不恼。
这个场景,于我小时候的田间地头经常地发生着,于我真的是司空见惯的了。
“摸瓜”者一般都是同年搁辈,要好的,相熟的,开得着玩笑的。
并不限于年轻人。也有一把白胡子了的都当了多年爷或者姥爷的老者也参与其中,乐此不疲。他们的孩们、媳妇、妞们在旁看着,安之若素,不恼不护。
当然,我的老家人的发音不是标标准准的普通话,他们说“摸瓜儿”, “摸”念ma,第一声,“瓜”轻音,翘舌,娇娇滴滴的“guar”儿。
多年来,我一直不知道怎么写这两个字。按我的理解,应写作“抹”,念ma,至于“瓜”字,则有待于方家之指教了。
别说,真的是“处处有学问”呢。
《金瓶梅》讲述的是北宋年间发生于山东清河县大财主西门庆家的悲欢离合的故事,距今一千多年了。沧海桑田,天翻地覆,早已是物非人非,“换了人间”。多少风俗绝了迹了,多少说话变了音儿,可是,这“摸瓜儿”倒是真给力!它让我一下子联想起许多事!
就是它啦:“摸瓜儿”吧。
小时候的老家,绝少娱乐:电视,那时也许还没发明出来嘞吧;收音机也不是家家都有,反正我家就没有;坠子,很长时间才唱一次,这次打拉不着下次;电影几月才演一场,上回挨不着下回。
老家人要生活呀,也要娱乐呀,“骂嘴”,“摸瓜儿”,“起外号”,便成为他们日常交际、娱乐的一大内容。
“骂嘴”并非多么粗野,多么上不得台面的“泼妇骂街”式的恶骂。他们有时骂得很含蓄,很巧妙,很文雅,有点类似讽喻的味道。
打打嘴官司,过过嘴瘾,展示展示急智,显示显示口才而已。
“摸瓜儿”,看看谁隐蔽得巧,伪装得妙。谁要得逞,便开怀大笑,不知捡了多大便宜。
“起外号”,我不能不说。
也许是老家人受《水浒传》的影响较大吧,我小时候,村人之间相互起外号、叫外号的风气相当普遍。
有的外号起的有文化,有创意,入木三分。有叫有应,相得益彰。
我大哥一阀的铁锤,长得矮,有点小样。可能出于掩饰吧,今年问他,“多大了?”他答曰:“十八了。”明年问他,“多大了?”,“十八了。”听惯了多问一答,大伙便奉送他一个别名:“老十八”。
有人站在当街,高腔大亮喉(hu):“老十八”,“唉”,他大声应着。
我二哥忒爱干净和整洁,带那样,同学们恭送他外号“不沾土”、“不倒褶”,也是形象得很。他恁怪的脾气,有人叫他“不沾土”或“不倒褶”,他也不咋恼。
我的“发小”,如今的局长,也是很有特色的一位人物。他和我一样,穿衣服浪荡,还好流鼻,鼻涕经常压着嘴片,同学们当面或背后,当真不当假的,叫他“猪八戒”。地球人都知道,猪八戒的形象是不太好,可这外号里也没有什么恶意呀!
上了高中,我俩分开了。他的外号很少听人叫了。
工作后,有时与他的高中同学一块玩,偶尔听他们也叫他“老八”。
“英雄所见略同”,耶!
现在,人家早当局长多年了。他的外号谁还能记起来呢?
梁山一白单八将,人人有诨名。我小时候,村里、班里也许多人有外号呢。
“摸瓜儿”, “骂嘴”,“起外号”,正是其时村人融洽相处的见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