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柳——聊斋诗译之一五七

细柳中都士人娇，其腰袅娜如柳条。

少慧喜读相人书，生平简默不苟笑。

但有问名必亲窥，及年十九仍未醮。

父母骂之丫角老，女曰今后不再挑。

世家名士有高生，闻名委禽两相好。

继子长福时五岁，女或归宁辄啼号。

年余产子名长怙，问名何义答防老。

女红疏略不留意，田亩东南多操劳。

半载家中无废事，生亦贤之乐逍遥。

一日生赴邻村饮，适有催赋打门闹。

遣奴劝慰却不走，趣童召归生亦笑。

慧女不如痴愚男，女闻俯首泪滔滔。

生挽劝之终不乐，生欲自任又阻挠。

晨兴夜寐经纪勤，衣食用度预备早。

生拟上联赞其贤，女对下联祝君好：

细柳何细哉：眉细、腰细、凌波细，且喜心思更细；

高郎诚高矣：品高，志高，文字高，但愿寿数尤高。

村中有人货美材，细柳不惜价格高。

亲戚邻里多方贷，生再止之亦徒劳。

蓄之年余富者丧，倍资赎材未成交。

生因其利谋诸女，女曰不可泪鲛绡。

逾岁生年二十五，女禁不令游远道。

归晚僮仆相属迎，同人咸与开玩笑。

一日生赴友家饮，归途堕马死翘翘。

衣衾棺椁幸夙备，里人共服柳之韬。

福年十岁始为学，亡去辄从牧儿遨。

谯诃不改继以楚，顽冥如故母心焦。

衣以败絮使牧豕，归与诸仆饭半饱。

数日难熬泣跪庭，母亲面壁心煎熬。

执鞭啜泣不得已，残秋向尽无棉袄。

冷雨沾濡缩头走，里人怜之冷语诮。

细柳闻之不为意，福不堪苦弃豕逃。

积之数月乞无所，憔悴自归静悄悄。

哀求邻媪往白母，愿受百杖也不跑。

母令安分去牧豕，邻妪劝解气始消。

濯发授衣发奋读，三年游泮美年少。

中丞杨公器之文，月给常廪助火苗。

怙读数年不识名，母令弃卷莳麦稻。

长怙平时游闲惯，母立杖之怙跳脚。

由是率奴勉耕作，一朝晏起骂到宵。

衣服饮食美归兄，心窃不平不敢恼。

农工既毕学负贩，窃赌诡托被贼盗。

母觉杖责濒死境，福跪哀乞怒始消。

自是出门母辄探，怙行稍敛欲火烧。

一日请从诸贾洛，实借远游去逍遥。

母出碎金三十两，铤金一枚嘱藏好。

祖宦之遗聊压装，初学跋涉防跌跤。

怙诺而出欣欣然，至洛谢客宿娼嫖。

凡十余夕金渐尽，巨金在橐不用瞧。

及取听之则伪金，大骇失色无处逃。

李媪见状冷语侵，囊空犹冀姬念好。

俄有二人握索入，骤絷项领往上套。

惊惧无措哀问故，李姬窃金将怙告。

梏掠几死收狱中，乞食于囚惟卖笑。

怙初行时母谓福，廿日遣汝当记牢。

福不知情黯然悲，过二十日方知晓。

至洛弟囚已三日，狱中望之面如魈。

幸得福为中丞宠，宰闻福名急解镣。

怙至家门恐母怒，膝行零涕乞母饶。

福亦同跪母叱起，由是痛将恶习抛。

家中诸务勤经理，数月欲请再经贸。

兄达弟意母闻喜，半载息倍母始笑。

是年秋捷福中举，三年登第门第高，

货殖累万怙愈勤，邑有客洛夸悌孝。

夫人四旬一枝花，衣妆朴素不显老。

异史氏曰：

于公之诫芦花袄，古今继母真不少。

矫枉过正或避谤，坐视儿女荒废了。

日挞所生不为暴，施之异腹被指诮。

细柳非独忍前子，一富一贵万世表。

不避嫌疑不辞谤，闺闼智比丈夫高。

（原文2269字，译诗1139字，2024.9.5.16：42.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