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节子逝去三年了，三回忌上的体验非常奇特，或许是由于法师卖力诵经的缘故，那不断颤抖的僧衣形同落叶、枯骨，辰雄在烟雾缭绕的香火之中，仿佛见到了已故女儿的脸，逝者的印象叫人战栗，仪式结束时，辰雄像是在一场噩梦之中醒来。

念佛声消失了，逝者也不复存在。

唯一醒目的是妻子的脸。

辰雄发现润子的脸有些湿漉漉的。

是泪么？辰雄的鼻子也酸酸的。

润子不满六十岁，尚未步入老境就失去了第一个孩子，夫妇俩最珍爱的孩子。

“ 结束了呀。”

辰雄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妻子，他有些担忧她。

耳边响起这句话，悲伤的话，当初走出病室时，辰雄是这么说的，现在时光回来了，这句话再度响彻耳边。

“ 是吧。”

润子的声音轻得听不见。

如果是别人的祭礼，只要小心翼翼地保持诚恳的礼节即可，偏偏这是自己的孩子的，一想到

“ 自己的孩子”，润子的腿脚就走不动了。

润子的眼睛像是浮肿的水泡，让辰雄有些心疼。

孩子的丧失让他们切肤感受到了无常，死亡是他者的事，病榻上躺着的却是自己的孩子，医生诊断为癌症，做父母的却不能满足于医生的看法，润子买了病人最喜爱的鲜花，就好像节子还有精力去欣赏花朵之艳美，润子不厌其烦地为病人买花，父母守着再也不会恢复的孩子，买花给她，病室里堆满了鲜花。

病人的生命终究如日光下的露水一样寂灭了。

临终润唇的清水非常温暖，辰雄的指尖接触到死水时，摸到的却像是婴儿的肌肤。

节子初生时，洗浴身体的清水也是这般温暖吧

……温暖到现在还没有消逝，辰雄下意识地用唇碰了碰指尖，死去的孩子的温度，还留存在手指上……

与死去孩子接触的念头让他的内心战栗起来

……

辰雄日记

七月二十三日

三回忌

露水的世

虽然是露水的世

然而然而

一茶透过世间最大的悲伤凝视生命，在孩子的尸体前写下这首俳句。

读着这首俳句，感觉浑身上下都被淋湿了。

死本该是叫人绝望的事，然而

……

生命或许从来都了无意义，孩子是神佛赐予的最美好的礼物，带着希望来到这个世上，却过早地被病魔夺去，这中间所经历的时光，该是无比幸福的吧。

孩子与父母，就像是幼竹恋慕着阳光，只有在背阴处，阳光照不到的阴湿的地方，幼竹的样子才是醒目的。

时光有穿透悲伤的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