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良与勇敢都是一种选择

2012年的时候，我在镇上的初中上初一，班主任是一个说话做事都有一点温温吞吞的女老师，戴眼镜扎马尾，教我们语文。

我忘了是开学第几天，或者是第几周，班上转来了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要知道初一的男孩子，大部分是刚刚开始长个，那时我们班很少有超过一米七的男生，即使有也是像竹竿一样，还没从瘦弱的小男生长成少年。但那个男生是已经长成了少年模样，看一眼他的身高和气质，就觉得他至少是个高中生。他进我们班的第一天，在讲台上自我介绍，一会儿用方言，一会儿普通话，嬉笑着告诉我们他叫什么，可是看着他的笑脸，我感觉到那笑里是带着戏谑和不屑的，我心里隐隐不安。他姓甘，之后就简称他为G吧。

后来我从同学口中知道了，G的实际年龄是十五或十六，他六年级之后被他爸爸送去了体校，没读两年不知道什么原因又从体校辍学，然后就来了我们学校。男生口中的G同学是一个打过N多次群架的大混混，什么都不怕，从小学毕业打到体校，又从体校打到我们初中。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听来的，也不知道几分真几分假，但是很快全年级都知道了我们班有这样一位可怕的人物。

我们学校从初一开始就要上晚自习，我至今也不知道初中上晚自习的意义是什么，作业并没有多到需要额外自习来完成，而且晚自习还不允许聊天和离开自己的位置，要多无聊有多无聊，大家怎么可能忍得住不说话不聊天？所以那时候晚自习的常态是老师一走，教室就开始嗡嗡嗡地交头接耳，然后越来越响，笑声越来越放肆，突然前排同学瞥见拐角处老师的身影渐近，他朝全班喊一声：“老师来了！”，全班瞬间鸦雀无声，像奔腾的海浪瞬间退潮，装成风平浪静的样子。老师当然知道我们是装的，所以她决定在班上选一个纪律委员管理晚自习的纪律。

几天后，班主任把G同学选为了纪律委员。是的，她让当时毫不在意纪律的G同学当了管我们的纪律委员。在我的记忆里，G是经常不来上晚自习和早自习，上课也不听讲，很多时候就拉张凳子坐在教室最后面，和我们班几个不爱学习的男孩子吹牛逼，我听不太懂记不太清他吹了些什么牛逼，但是后来他的吹牛似乎变成了怂恿诱骗的味道，说干什么能挣很多钱，能让人变得多牛多牛，听着就很假，我不知道那些听他讲述这些的男孩，是真的听进去了，还是把他当笑话听。

G当了纪律委员后，我们班的晚自习成了什么情况呢？他告诉我们，除了他自己和他愿意和对方闲聊的那几个后排男生，所有人没有说话的权利。但是他不像以前的管纪律的班委一样用本子记名字，我们小声聊天他也不叫我们安静，我们便以为他并不在乎管纪律这件事了，于是又像以前一样小声聊天交流。但是，我们没有想到，在第二节晚自习，他开始了他的管理行动。他在讲台上笑着问我们谁上一节自习说了话，我们噤若寒蝉，看着他的笑容，不寒而栗。他让我们自己招，没人敢招，于是他走下讲台，问坐第一排的同学，刚才你说话了吗。一个一米四的小女孩，看着将近一米八的G，怯怯地点了头。之后，他不再一个一个询问了，让我们自己一个一个招，说了话的自觉站起来。于是这成了一个诚信和勇气的问题，在几乎全部同学都说了话的情况下，如果你不站起来而大部分同学站都起来了，那你就会被鄙视和排斥，如果你站起来了而大部分同学没有站起来，那你面临的是来自G的未知的恐怖惩罚。

事实证明，诚实和认同感战胜了恐惧，几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G让一个同学记下来我们的名字，然后拿起了一本语文书，问旁边的人，这本书字数最多的课文是哪篇？《皇帝的新衣》，他翻了一下，笑着说好，那你们就抄这个，一个字不许少，明天交给我检查。

在2012年的冬天，全球大部分人都在担心世界末日的时候，我们班的同学却在担心《皇帝的新衣》什么时候能抄完。抓紧每一个课间，舍弃掉中午的午休，一吃完饭就跑回教室，甚至把笔和本子带回宿舍，在夜晚偷偷打开手电奋笔疾书。这不是在赶作业，不是在拼命复习，而是为了在第二天晚自习前把手抄完的《皇帝的新衣》交到G面前。我不太清楚有没有人不抄，因为在那样的情况下，错的似乎真的是我们，他管纪律但是我们违背纪律，尽管这个纪律是专属于他的特权纪律。如果不抄，那面临的又会是怎样的惩罚呢？

我记得，那时候他说他有很多整我们的方法，他会一个一个施行。后来他确实实行了，他的实行很可怕，他自己不动手，但是他有办法让我们受到惩罚。他可以让一个男生狠狠地自己掌掴自己，让女生当着全班大哭，让两个人互相扇耳光。他只是插着兜，带着笑，看着这一切。

他对我们的惩罚无理而且暴力，但是为什么我们不抵抗？他真的有那么可怕吗？老师不作为是原因之一，班主任知道G会做出很多违抗纪律的事，也知道我们害怕G，但她更知道她管不住G，所以她让G成为管理我们的权力。你想反抗权力和约束，那就让你成为权力本身好了，她妄想用这样的方式让G不冲撞她的权力，但是她忽略了我们的感受，而实际上她的这个举动，对于我们班的纪律变好也没有任何用处，混乱的还是混乱，甚至更糟。也是因为知道老师无法改变什么，我们的恐惧变得更加无解，那么最好的自救只能是服从。

但是我记忆最深刻的不是手抄皇帝的新衣，而是有一次体育课他对我无来由的嘲笑。每次体育课之前有热身操，我因为身高原因通常站在第一排的最右边，那天大概是春夏之交，我穿着一件卡通女孩印花的长袖，G突然指着我说：你们看班长穿得想不想个幼儿园小屁孩！（他说的原话是方言，这是我翻译过来的）我一下子愣住了，然后全班人都看着我的衣服，还有很多人笑得特别夸张。我一下子手足无措，像一只被围观的动物园里的猴子，我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又气恼又羞愧，眼泪就开始打转。我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要嘲笑我，但是我不能哭，我把眼泪憋回去，退回到队伍里，低着头不看任何人，我衣服上的卡通女孩笑得很开心，但是我心里想的是我这辈子再也不会穿这件衣服了。

现在想来似乎有一点夸张，一次嘲笑让我差点在全班面前掉眼泪。可是那是我12岁的时候啊，各种意识刚刚开始觉醒的时候，最容易自卑的时候，却在全班人面前遭受这样的嘲笑，一个12岁女生薄如纸片的自尊被撕碎。后来的我变得很小心，对我自己穿的衣服开始不自信，我害怕再一次在众人面前被嘲笑得满脸通红。

八年级的时候，重新分班，G同学和我不再是同班同学，我不知道他有没有上八年级，也不知道他后来去了干什么。我已经记不太清他的长相，但我一直记得他让人害怕的笑容，一直记得他做过的那些事。

这些事其实初中毕业之后我就很少想起了，上周读了《恶意》，其中关于校园霸凌的片段让我开始思索。我回想我的小学，初中和高中，是否有过校园霸凌的经历。小学大家单纯又质朴，高中在我们那个学校最好的文科班，全班人都是认真刻苦且善良，没有接触过暴力的人和事。但回想初中，就是完全不同的模样了。

百度上对于校园霸凌的解释是：实际上是指孩子们之间权力不平等的欺凌与压迫，它一直长期存在校园中，发生这些同侪间欺压的行为，可能包括肢体或言语的攻击、人际互动中的抗拒及排挤，也有可能是类似性骚扰般的谈论对别人的性或对身体部位的嘲讽、评论或讥笑。虽然我身边还没有出现过像危及对反性命的穷凶极恶的施暴者，但是言语和行为侮辱的霸凌那三年却一直存在，这里的霸凌不是单单指我遭受过的校园霸凌，而是在我身边发生的，我认识的人所经历过的，那三年里从未停止。

我还记得，初二的时候，同宿舍有一个智力不太正常的女孩，那时候似乎每个人都有嘲笑她的权力，有的女生在宿舍神色坦然地对她发号施令，让她帮自己干着干那，她顺从地做了，那个女孩还顺便要骂骂咧咧地嫌弃一番，甚至有一次她的长发被班上两个女生在晚自习的时候剪成了齐耳短发。我回宿舍后发现她的头发被剪了，吃惊地问她，她却只是笑笑说还挺好的。后来她有一次给我分享她的周记，问我老师给她的批语是什么意思。我接过来看，发现那篇写的是她儿时的成长经历，有很多错别字，但是通篇可以理解。原来她小时候被木头砸伤过脑袋，智力才出现了问题，原来她不仅仅在学校受欺凌，在家她遭受的还要更多。她家欠了债还不上，讨债的人上他们家催债，那时候只有她一个人在家，于是那两个男人把她逼到房间，企图强奸她，我忘了她有没有写后文，但当时的我看到这段已经愣住了。我不敢相信我面前的这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居然遭受了那么多，那些看起来离我很遥远的黑暗的东西。而这样一篇周记，老师的评语只是两句冷漠的不超过十个字的话，让那个女孩不要乱说，顺便提一句，这个老师就是初一当我班主任的那个语文老师。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暴力，歧视，孤立，嘲笑，羞辱……一直都在发生。

我开始反思，在那三年里，我是以何种姿态面对这些事情的，校园霸凌在我身上出现过，我曾被欺压排挤过，但我想我好像也算不上是受害者，因为我所经历过的霸凌和那些真正被伤害过很久很深的孩子相比，都算不上是伤害。受害者的对立面是施暴者，一群趾高气昂的人心安理得地欺负弱者，我没有参与过他们，于是我成了一个旁观者。有好多次我想做些什么，去反抗那些施暴者，但是我怯懦，所以不敢反抗，心里的畏惧打败了我心里的正义感，我害怕自己成为众矢之的，成为霸凌受害者，于是我成为了沉默的大多数，假装失语，假装看不到。现在的我，对当年那个胆小怯懦的自己，感到羞愧。

世界上存在很多无端的恶意，而孩子的恶意是最纯粹的恶意，这样的恶意和校园霸凌放在一起，有多可怕。无端的恶意不该被纵容，而善良和勇敢都是一种选择，我只能希望在这个世界上，选择善良的人可以多一点，选择勇敢的人也可以多一点。

/完/2012年的时候，我在镇上的初中上初一，班主任是一个说话做事都有一点温温吞吞的女老师，戴眼镜扎马尾，教我们语文。

我忘了是开学第几天，或者是第几周，班上转来了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要知道初一的男孩子，大部分是刚刚开始长个，那时我们班很少有超过一米七的男生，即使有也是像竹竿一样，还没从瘦弱的小男生长成少年。但那个男生是已经长成了少年模样，看一眼他的身高和气质，就觉得他至少是个高中生。他进我们班的第一天，在讲台上自我介绍，一会儿用方言，一会儿普通话，嬉笑着告诉我们他叫什么，可是看着他的笑脸，我感觉到那笑里是带着戏谑和不屑的，我心里隐隐不安。他姓甘，之后就简称他为G吧。

后来我从同学口中知道了，G的实际年龄是十五或十六，他六年级之后被他爸爸送去了体校，没读两年不知道什么原因又从体校辍学，然后就来了我们学校。男生口中的G同学是一个打过N多次群架的大混混，什么都不怕，从小学毕业打到体校，又从体校打到我们初中。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听来的，也不知道几分真几分假，但是很快全年级都知道了我们班有这样一位可怕的人物。

我们学校从初一开始就要上晚自习，我至今也不知道初中上晚自习的意义是什么，作业并没有多到需要额外自习来完成，而且晚自习还不允许聊天和离开自己的位置，要多无聊有多无聊，大家怎么可能忍得住不说话不聊天？所以那时候晚自习的常态是老师一走，教室就开始嗡嗡嗡地交头接耳，然后越来越响，笑声越来越放肆，突然前排同学瞥见拐角处老师的身影渐近，他朝全班喊一声：“老师来了！”，全班瞬间鸦雀无声，像奔腾的海浪瞬间退潮，装成风平浪静的样子。老师当然知道我们是装的，所以她决定在班上选一个纪律委员管理晚自习的纪律。

几天后，班主任把G同学选为了纪律委员。是的，她让当时毫不在意纪律的G同学当了管我们的纪律委员。在我的记忆里，G是经常不来上晚自习和早自习，上课也不听讲，很多时候就拉张凳子坐在教室最后面，和我们班几个不爱学习的男孩子吹牛逼，我听不太懂记不太清他吹了些什么牛逼，但是后来他的吹牛似乎变成了怂恿诱骗的味道，说干什么能挣很多钱，能让人变得多牛多牛，听着就很假，我不知道那些听他讲述这些的男孩，是真的听进去了，还是把他当笑话听。

G当了纪律委员后，我们班的晚自习成了什么情况呢？他告诉我们，除了他自己和他愿意和对方闲聊的那几个后排男生，所有人没有说话的权利。但是他不像以前的管纪律的班委一样用本子记名字，我们小声聊天他也不叫我们安静，我们便以为他并不在乎管纪律这件事了，于是又像以前一样小声聊天交流。但是，我们没有想到，在第二节晚自习，他开始了他的管理行动。他在讲台上笑着问我们谁上一节自习说了话，我们噤若寒蝉，看着他的笑容，不寒而栗。他让我们自己招，没人敢招，于是他走下讲台，问坐第一排的同学，刚才你说话了吗。一个一米四的小女孩，看着将近一米八的G，怯怯地点了头。之后，他不再一个一个询问了，让我们自己一个一个招，说了话的自觉站起来。于是这成了一个诚信和勇气的问题，在几乎全部同学都说了话的情况下，如果你不站起来而大部分同学站都起来了，那你就会被鄙视和排斥，如果你站起来了而大部分同学没有站起来，那你面临的是来自G的未知的恐怖惩罚。

事实证明，诚实和认同感战胜了恐惧，几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G让一个同学记下来我们的名字，然后拿起了一本语文书，问旁边的人，这本书字数最多的课文是哪篇？《皇帝的新衣》，他翻了一下，笑着说好，那你们就抄这个，一个字不许少，明天交给我检查。

在2012年的冬天，全球大部分人都在担心世界末日的时候，我们班的同学却在担心《皇帝的新衣》什么时候能抄完。抓紧每一个课间，舍弃掉中午的午休，一吃完饭就跑回教室，甚至把笔和本子带回宿舍，在夜晚偷偷打开手电奋笔疾书。这不是在赶作业，不是在拼命复习，而是为了在第二天晚自习前把手抄完的《皇帝的新衣》交到G面前。我不太清楚有没有人不抄，因为在那样的情况下，错的似乎真的是我们，他管纪律但是我们违背纪律，尽管这个纪律是专属于他的特权纪律。如果不抄，那面临的又会是怎样的惩罚呢？

我记得，那时候他说他有很多整我们的方法，他会一个一个施行。后来他确实实行了，他的实行很可怕，他自己不动手，但是他有办法让我们受到惩罚。他可以让一个男生狠狠地自己掌掴自己，让女生当着全班大哭，让两个人互相扇耳光。他只是插着兜，带着笑，看着这一切。

他对我们的惩罚无理而且暴力，但是为什么我们不抵抗？他真的有那么可怕吗？老师不作为是原因之一，班主任知道G会做出很多违抗纪律的事，也知道我们害怕G，但她更知道她管不住G，所以她让G成为管理我们的权力。你想反抗权力和约束，那就让你成为权力本身好了，她妄想用这样的方式让G不冲撞她的权力，但是她忽略了我们的感受，而实际上她的这个举动，对于我们班的纪律变好也没有任何用处，混乱的还是混乱，甚至更糟。也是因为知道老师无法改变什么，我们的恐惧变得更加无解，那么最好的自救只能是服从。

但是我记忆最深刻的不是手抄皇帝的新衣，而是有一次体育课他对我无来由的嘲笑。每次体育课之前有热身操，我因为身高原因通常站在第一排的最右边，那天大概是春夏之交，我穿着一件卡通女孩印花的长袖，G突然指着我说：你们看班长穿得想不想个幼儿园小屁孩！（他说的原话是方言，这是我翻译过来的）我一下子愣住了，然后全班人都看着我的衣服，还有很多人笑得特别夸张。我一下子手足无措，像一只被围观的动物园里的猴子，我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又气恼又羞愧，眼泪就开始打转。我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要嘲笑我，但是我不能哭，我把眼泪憋回去，退回到队伍里，低着头不看任何人，我衣服上的卡通女孩笑得很开心，但是我心里想的是我这辈子再也不会穿这件衣服了。

现在想来似乎有一点夸张，一次嘲笑让我差点在全班面前掉眼泪。可是那是我12岁的时候啊，各种意识刚刚开始觉醒的时候，最容易自卑的时候，却在全班人面前遭受这样的嘲笑，一个12岁女生薄如纸片的自尊被撕碎。后来的我变得很小心，对我自己穿的衣服开始不自信，我害怕再一次在众人面前被嘲笑得满脸通红。

八年级的时候，重新分班，G同学和我不再是同班同学，我不知道他有没有上八年级，也不知道他后来去了干什么。我已经记不太清他的长相，但我一直记得他让人害怕的笑容，一直记得他做过的那些事。

这些事其实初中毕业之后我就很少想起了，上周读了《恶意》，其中关于校园霸凌的片段让我开始思索。我回想我的小学，初中和高中，是否有过校园霸凌的经历。小学大家单纯又质朴，高中在我们那个学校最好的文科班，全班人都是认真刻苦且善良，没有接触过暴力的人和事。但回想初中，就是完全不同的模样了。

百度上对于校园霸凌的解释是：实际上是指孩子们之间权力不平等的欺凌与压迫，它一直长期存在校园中，发生这些同侪间欺压的行为，可能包括肢体或言语的攻击、人际互动中的抗拒及排挤，也有可能是类似性骚扰般的谈论对别人的性或对身体部位的嘲讽、评论或讥笑。虽然我身边还没有出现过像危及对反性命的穷凶极恶的施暴者，但是言语和行为侮辱的霸凌那三年却一直存在，这里的霸凌不是单单指我遭受过的校园霸凌，而是在我身边发生的，我认识的人所经历过的，那三年里从未停止。

我还记得，初二的时候，同宿舍有一个智力不太正常的女孩，那时候似乎每个人都有嘲笑她的权力，有的女生在宿舍神色坦然地对她发号施令，让她帮自己干着干那，她顺从地做了，那个女孩还顺便要骂骂咧咧地嫌弃一番，甚至有一次她的长发被班上两个女生在晚自习的时候剪成了齐耳短发。我回宿舍后发现她的头发被剪了，吃惊地问她，她却只是笑笑说还挺好的。后来她有一次给我分享她的周记，问我老师给她的批语是什么意思。我接过来看，发现那篇写的是她儿时的成长经历，有很多错别字，但是通篇可以理解。原来她小时候被木头砸伤过脑袋，智力才出现了问题，原来她不仅仅在学校受欺凌，在家她遭受的还要更多。她家欠了债还不上，讨债的人上他们家催债，那时候只有她一个人在家，于是那两个男人把她逼到房间，企图强奸她，我忘了她有没有写后文，但当时的我看到这段已经愣住了。我不敢相信我面前的这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居然遭受了那么多，那些看起来离我很遥远的黑暗的东西。而这样一篇周记，老师的评语只是两句冷漠的不超过十个字的话，让那个女孩不要乱说，顺便提一句，这个老师就是初一当我班主任的那个语文老师。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暴力，歧视，孤立，嘲笑，羞辱……一直都在发生。

我开始反思，在那三年里，我是以何种姿态面对这些事情的，校园霸凌在我身上出现过，我曾被欺压排挤过，但我想我好像也算不上是受害者，因为我所经历过的霸凌和那些真正被伤害过很久很深的孩子相比，都算不上是伤害。受害者的对立面是施暴者，一群趾高气昂的人心安理得地欺负弱者，我没有参与过他们，于是我成了一个旁观者。有好多次我想做些什么，去反抗那些施暴者，但是我怯懦，所以不敢反抗，心里的畏惧打败了我心里的正义感，我害怕自己成为众矢之的，成为霸凌受害者，于是我成为了沉默的大多数，假装失语，假装看不到。现在的我，对当年那个胆小怯懦的自己，感到羞愧。

世界上存在很多无端的恶意，而孩子的恶意是最纯粹的恶意，这样的恶意和校园霸凌放在一起，有多可怕。无端的恶意不该被纵容，而善良和勇敢都是一种选择，我只能希望在这个世界上，选择善良的人可以多一点，选择勇敢的人也可以多一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