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支烟
厚重透明的玻璃烟灰缸,敲打在我的头上,我伸手向脑后摸了摸,有粘稠的血覆盖在手掌上。我正准备握紧拳头挥出去,忽然眼前一片漆黑,转眼不省人事。
半支烟当我迅速而沉重的向着地面,仰面朝天的倒下去的时候,我看见门口那片碎掉的玻璃窗,心想着,好冷。
事情发生在七天前,我正穿着一身西装,手里捧着一束玫瑰花,人摸狗样的站在咖啡厅的门口。我发誓,我之前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我想,适合我的是穿着拖鞋,背心大裤衩的兰州拉面馆,而且重点是,一定要有一头大蒜。
而现在我正站在这城市最繁华的一条街上,像个茫然若失的小鹿,正东张西望,像是等着什么人。我把藏在西装口袋里的红双喜抽出一根,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意犹未尽,但已经心满意足。
今天对于圆圆是个重要的日子,因为是她为我安排的第六次相亲,而我却不这样想,因为我还没想好要找一个什么样的姑娘。
此时阳光变得有些毒辣,我的不合身的西装变成了紧箍咒,在熙来攘往的人群里,愈发觉得自己是个另类。而时间过了十一点,还是没有什么人来和我接头。我准备打给圆圆,要不我先出去吃碗面?
在街口KFC挂着面目慈祥和蔼可亲的老头的招牌底下,一个蹦蹦跳跳的丫头,穿着红色外套配着绿色裙子就那么从人群里,向我走来。我装作若无其事,其实当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就那么明目张胆、大言不惭的站在我的身边,用手拍乱了我的二八分的发型。“嘿,你小子是来面试的啊?穿的跟参加葬礼似的,社会主义欠你一副墨镜啊。”
我一看这姑娘就气不打一处来,我没好气的说,“姐姐,你家实在没钱交电费,也得给闹钟买块电池吧,这是几点了,按美国时间我也坐过站了。今天见得是哪家的白雪公主啊,让我守株待兔傻等一上午。”
她还老大不愿意,“人家留学海归,刚刚回到祖国的怀抱,不得倒倒时差啊。你是不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劲,把你吹的天花乱坠,人家才答应见面的。”她说话的时候,有个坏毛病,就是不停的眨眼睛,我看着她的睫毛一颤一颤,有点晕车。
我说,“完了,我要中暑了,要不先去吃碗葱花拌面,我得补补。”
“滚。”
我俩坐在靠窗的位置,那束花由于失去水分,变得无精打采。我用手指一圈一圈的划着陶瓷杯子,看着方糖一点一点融化,对面的女孩无聊的望着窗外。
我问她,“干嘛这么着急的把我发出去,一个一个的,我说你这职业习惯可不好,大街上逮着个妙龄帅哥,你是不都得上去问问人家有没有对象?”
圆圆在一家婚恋网站工作,属于职业红娘,但是业务实在不咋地。我是她的第一个客户,可是至今没什么突破。
“你可得了吧,要不是看在咱俩十几年的交情上,我至于这么费力不讨好,我给你介绍的姑娘,那都得VIP客户才能见得着,想的美啦你。”
时间过了十二点,那姑娘还是没有来,我已经喝完了面前的第六杯咖啡,虽然可以免费续杯,可我已经从waiter小姑娘的表情里,看到了满脸鄙夷的神色。我说,我去趟洗手间,实在是喝不动了。
当我对着镜子,将自己的二八分梳成了三七分,我想起了十六岁那年的夏天。
圆圆和我是一个院子长大的,我的理想是当个流氓,整天游手好闲,不学无术,而她的理想很坚定,就是励志要做个红娘,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好白菜都名花有主。
我一度怀疑这是家传,因为她妈妈就是个红娘。在物资极度缺乏的年代,她吃遍了所有我叫不出名字的糖果,我想,这才是她理想的原动力。
那年,我喜欢上了隔壁的一个小女孩,圆圆充当我俩的邮递员,凭借着读过几本禁书,还有那么点文采,我觉得我势在必得,可一来二去,我却成为了那女孩嘴里的流氓,名声一度很坏。我发誓,在所有的情书里,我都刻意放缓了尺度,完全符合一个十六岁少年,应该有的气质。
对此事,我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我问圆圆,是不是她搞的鬼。对此她矢口否认。那天,放学我们结伴回家,我问,“你别装了,是不是你造的谣,说我是个小流氓。”
她眨巴着眼睛,“我这么费心巴力的给你跑腿,真是好心没好报。”我看着她眨眼,就知道她在撒谎,口是心非。此时阳光正浓,太阳落在四点半的方位,我看着眼前的扎着马尾的姑娘,一脸坏笑,把自行车横在她的车前,“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话还没落地,一双41的大脚从背后一个飞踹把我踢出老远,我以自由落体的弧线飞出去的瞬间,听到她大喊着,“哥。”
这就是我十六岁那年的夏天,初恋的味道。
而当我走出洗手间,那个穿着红配绿的叫做圆圆的姑娘,正坐在沙发上,我看着她的侧脸,忽然发觉时间一下子过得好快,我们已经认识了整整十年。
我问她,“怎么龟兔赛跑都赢了,那海归姑娘还没来啊?”
她扭过头来,头发上还有一缕阳光。
我说,“其实,我早就有喜欢的人了,她有一双好看的眼睛,说话的时候总是眨啊眨的,她活泼又可爱,温柔又漂亮,其实,我都喜欢她好久了。”
圆圆坐在对面,眼睛眨啊眨的,一脸天真的问我,“谁啊。”
我牵起她放在桌子上的手,“你。”
她忽然就那么的笑了,笑着笑着鼻子流了血。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时间是我把圆圆送去医院的七天以后。我抽出一根红双喜,她说,“我怕没有时间陪你了,所以才着急的给你介绍一个一个的女朋友,其实,我一直喜欢着你,你知道吗。”
我们约在上次的咖啡厅见面,她的脸色有点苍白,但还是画了淡淡的妆,她穿一件淡粉色的外套,第一次干净的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她的手不安的在陶瓷杯子口,一圈一圈的划着,我想起了十六岁那年的夏天,想起了那个梳着马尾的姑娘,我知道,我不能没有她。
我牵起她放在桌子上的手,“给我介绍个女朋友吧,她有一双好看的眼睛,说话的时候总是眨啊眨的,她活泼又可爱,温柔又漂亮,其实,我都喜欢她好久了,这次就把你自己,介绍给我吧。”
她她忽然就那么的笑了,笑着笑着流下了眼泪。
忽然厚重透明的玻璃烟灰缸,敲打在我的头上,我伸手向脑后摸了摸,有粘稠的血覆盖在手掌上。我正准备握紧拳头挥出去,忽然眼前一片漆黑,转眼不省人事。当我迅速而沉重的向着地面,仰面朝天的倒下去的时候,我听到她大喊着,“哥。”
这就是我二十六岁那年的夏天,恋爱的味道。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好白菜都名花有主,我的小红娘,就把你自己,介绍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