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小禅笔下的爱情（一）

摘自雪小禅的散文集《欢未央》。

1、没过期的爱情是在吃甘蔗，过了期的爱情是在吐着甘蔗的渣子。

我知道，一切终会过期，一切总会过去。

――《过期》

2、然而男人动情，也只是刹那，他们说走就走，抽身的快，仿佛一切与自己无关。这爱情，始终在彼岸，他们更愿意隔岸观花。而女人在爱情这件事情上，抵死缠绵，要的是一个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就是死，她也愿意死在他的手下，爱比死更冷，也比死更缠绵。

――《未央歌》

3、他们在风雪中相依，寻求自由，那透骨的凉，因了爱情才变得温暖。整部片子，我几乎很少看到他们亲热的镜头，他们四目相对的时候如此多，一眼就够了，就足矣了！（电影是《日瓦格医生》，前苏联老片。）

而看过法国片帕特里斯罗的《亲密》之后，我心里一片寒凉。

一男一女，在同一个城市，定期约会，只是为了性。

只要在一起，他们就疯狂的做爱，直到筋疲力尽。可是，他们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只占有对方的身体，一起达到高潮，之后散去，各奔东西。

只用身体取暖。

多一分钟都不愿意停留，做爱之后，他们立刻离散。

她终于意识到，他不仅想要这个男人的身体，还想要这个男人的思想隧道。

也许这是所有女人的梦想，占领男人的精神领地，控制他的爱情，仅仅控制他的爱情就够了，就像做爱之后她希望让他搂着，然后轻轻地抚摸她。

但《亲密》里，这是奢侈的。他们不过是一场身体的狂欢而已，之后，是更深的寂寞。他们的纠缠和狂热，与爱情无关。

――《爱情的温暖和冷漠》

4、看《花样年华》时，我一直希望他们永远不再相见。有的时候，持续的暧昧是更完美的救赎，真到了一起，未必有想象的那样好。

张爱玲的《倾城之恋》里，范柳原在得不到白流苏时，用尽了招数，而且一张嘴就是：你是医我的药。这句话多么危险多么严重，能成为一个人的药，那还得了么？那时，他和她还隔着云端，后来不隔云端了，香港沦陷了，成了柴米夫妻，这样文艺的话是再也不会说了，就是想想，也够酸倒牙的。

张爱玲是云端极致女，从年轻到生命最后，一个人，孑孑独行。我迷恋她年老时的姿态，不和外界有任何往来，即使他的助手也要通过纸条与她往来。

因为她老了，她老到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老去的容颜。我想，她这样自恋，这样完美到残酷，但也云端到了极致。

――《美人如花隔云端》

5、爱什么可以爱到死？自己。

而且，不会倦。

每个人都自恋，恋自己的面容，恋自己的神态，纵然有时也讨厌，也为的是更好的自恋。

我笑了，我哭了，镜子里的那个人知道。我热恋了，我失恋了，镜子知道。

这顶多是自我迷恋，不到病态的程度，可那个水池边看着自己影像不能自拔的美少年，终于一头栽到水里，化作一株寂寞的水仙。

还有我欣赏的男子，我有一日说看到了他的照片。他马上问，我忘记什么场景，是不是献丑了。看，他多关心自己的形象。我回他：白衬衣，白衬衣，风日洒然。所有人都关心自己的形象，这多么可爱，因为自恋，才可以爱别人吧。

我看过很多画家的自画，像那也是自恋的镜子。他们在自画像里怀疑，否定，肯定，自恋，茫然，再一意孤行地勇往直前。他们画的是他们自己，解剖的也是他们自己，他们最了解自己，也最不了解自己。

她从来不是一朵花，而是一株风中的野草，张扬着精神世界的强大与空洞，镜子里的她，前卫绝望，放肆坚硬。（女作家杜拉斯，有一幅站在镜子前的照片。）

――《爱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