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秋幽事有谁知
练习(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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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背双肩包,让肩上只有一根包带,另一根自然下垂。这是陈小山的标准背包动作,他只喜欢双肩包,而且要黑色。不那么正式和拘谨,又增添几许沉稳,陈小山坚持着自己的美学观点很多年。
陈小山如是来到楼下面馆门口,今晚来一两面,弟弟?老板娘热情招呼着他进屋。陈小山选一靠里没人的桌子坐下,把包从肩上取下搁一边,今天来一两饺子,姐。面馆老板娘是东北人,热情,一直喊陈小山弟弟。
陈小山下班后,无数次来这家面馆吃晚餐,像今天一样,他与煮面老板相距咫尺,却从没搭上腔。他觉得这老板是个闷蛋。(其实,站在我的角度来看,陈小山才是一个闷蛋,而且还闷骚)
他喜欢听老板娘喊弟弟时略带温柔的东北腔。起初,他心里还有点不好意思,时间久了,也渐渐接受了这个称呼,开始回应老板娘,喊起姐来。不过除了声音,他对老板娘一无所知,包括她的姓。
老板娘长他几岁,陈小山也没往别处多想,况且还有个闷蛋老板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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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饺子的时候,陈小山心头还在回味今天早晨的一幕,与自己开同款车的妹子怕是再见不着了呢。天色还早,陈小山决定冒次险,走听说中的小路回家。这是他很久之前的一个想法,觉得今天有必要尝试。
车出三环辅路,陈小山跟着导航仪岔进一条小路。小路两旁是一些二、三层,最高不过五层的民房,三环与它们之间有茂密的长青树,树叶伴着即将下沉的天幕,在秋风中摇曳,沙沙作响。陈小山想到老家小县城,新一中东边的那一排茂密树林。
陈小山不知道在三环线上兜过多少圈,也从来不知道这一段有这个小岔路,更不知道,小路上的房子这么低矮。车越往里走,他越觉得像老家小县城的老街。窄窄的街道,中间不划黄线,两边是跟着街道自然弯曲的,鳞次栉比的商铺,过往的车辆与行人或电动车插身而过。
这一切,能让陈小山的车慢下来。陈小山可以慢慢打量周围的行人、商铺,还有不时窜出的小猫、小狗。有只胖胖的矮脚小白狗,在车前的马路中间晃晃悠悠,扭着圆圆的小屁股。陈小山不知道这是什么狗,也不摁喇叭,松开油门跟着它晃悠。后面的车不满意,像早晨那样催促他。这回他没动怒,轻轻按了喇叭,小狗回过头,瞄他一眼,斜穿过马路,让到了路肩。
陈小山今天看了两次屁股,看这个屁股的时候,他并没有想到那个屁股。
紧贴三环外的那圈长青树是有秘密的,陈小山觉得。它们阻隔了两片天地,三环里是高高的天地,三环外是低低的天地。站在三环里的高楼上,能瞧见三环外的这片天地。不知道住高楼的人,每每看到一路之隔的对面,会有何种感想?反正,陈小山是不会去想的,他也不愿面对这场景。
其实,三环外的这片天地,是陈小山喜欢的天地。只是,他置身其中时才去喜欢,而不会在高高远眺中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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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逼仄的铁路涵洞,天幕已经降下来,陈小山打开车灯,把刚才的热闹抛到脑后。前面的路比后面的路还窄,他盘算着会车时,得靠边停一下,让对方先过。导航仪显示车没有在道路上行驶,让他心头一紧,不过,只是电光火石般的一刹那。
星星还没睡醒,车灯的光在陈小山眼前起伏不定。它把周围幻化成大海,让陈小山想到圣迭戈跟大鱼搏斗的夜晚,在海面漂流的那只小船。只是,陈小山眼前或者脚下并不存在那条大鱼。陈小山曾经说过,想跟海明威一起出海,哪怕只带回一副鱼骨。
路两边半人高的杂草,如同三环边上的那圈树林一样,随风摇曳。陈小山摁下车窗按钮,风立马从车外钻进来,带来深秋的寒意,略微刺骨。陈小山不知道这个季节该称深秋,还是初冬,他早已感受不到季节更替,更无法分辨季节。
杂草后边偶尔些空地,是庄稼收割后留下的痕迹,陈小山思忖着,家乡的庄稼地也这个样了吧。他来这边好多年,还不清楚当地主要种什么庄稼。这里的乡村倒是去游玩过,可田地除了油菜花外,更多的是一些以前没见过的花花草草,郁金香,薰衣草什么的。这些是姑娘们的最爱,他没啥兴趣。尿不到一个壶里,自然没人跟陈小山一起玩,他也总是像今晚一样,一个人开车回家。
陈小山凭感觉在弯曲的小道上行驶,遇到交叉路,要停下车辨别方向。圣迭戈在夜晚的海面不会停下来,陈小山想着。他还没有遇到会车,除了在交叉路口,还没停过车。
前边有几个高大黑影,车灯偶尔能打到它们上边,是几棵枯树。那些树没有树叶,陈小山远远想像着它们落叶的景象,仿佛看到季节正在更替。这是久违的感觉,令他兴奋。
兴奋之余,“枯藤老树昏鸦”这句,从他心头冒出,当然还有“小桥流水人家”。只是到“古道西风瘦马……断肠人在天涯”什么的,他就忧郁了。他能想到从老家县城北门,通往北十里铺的官道。
车路过那几棵枯树,陈小山专门留意那些光秃秃的树枝。他想寻找早上那只盘旋的鸟儿。这里应该是它的家,希望不要打扰它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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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边有了一些零星的灯火,那是个村子,陈小山知道。他想撒尿,憋了一会,觉得憋不住,前边有棵树,就在那儿解决吧。
下车,摸到车屁股后头,好冷。很快地,金色细水柱把他脚下的枯叶,败草,还有土地神奇地结合在一起。秋风吹弯了那个水柱。陈小山觉得这感觉比梦中的蛆虫骚动更爽。
此刻,陈小山自然想到弗雷什曼和哈威尔,“一齐站到梧桐树下,来完成那个举动,……总是怀着一种永不息灭的热情,并通过不断刷新的形象,把这一动作比作一种神圣的仪式。”
回过头,陈小山在黑暗中真正看到自己波尔多红的肥大屁股。
“伊丽莎白的屁股上裹着白色的护士裙,在房间里来回晃动,就像是一轮无与伦比的滚圆的太阳,但这是一轮熄灭了的,死亡了的太阳(包在一块白色的裹尸布中),……”
一种屁股形状的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