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闹示范课
不一会儿，他就站到了山的最高点，也是距离天空最近的地方，向东望去，还能隐约看见大海。他站在这里，之前那种烦恼的、愤怒的心情也逐渐消逝，极目远眺，胸中竟燃起一股快意。
所有的景色都尽收眼底，在城市的边缘，是一圈连绵成环形的山，将这座城市牢牢地揽在怀里，又像极了一个碗，城市各式各样的建筑如同碗底大小不一的米粒儿。在视野的尽头，是天空与山脉的交界线，沿着这条线可以画出一个立体的、并不规则的大圆，而此时的他正站在这个大圆的最高点，刚才还显得高大的东西——大树啊、高楼啊、甚至那些高高在上的山峰，在一瞬间都变得十分矮小，连最高的山峰都被踩在了脚底下，他可以俯视一切。
此时正值深秋季节，湛蓝的天空连一丝的云朵都没有，只有柔和的阳光轻轻洒下，显得更加空旷渺远，时而有几只鸟儿翩翩起舞，体态撩人，远远望去，它们像是在这块纯净的蓝色画板上舞动着的墨痕，正在书写生命的自由。这些小精灵在空中盘旋了一阵子，就消失在了天和山的交界线上，不，这些鸟儿没有消失，他心里想，因为他的视线跟着鸟儿一直来到山的方向，瞬间看到山的颜色一下子变得花哨起来，仿佛鸟儿的生命奉献给了大山，那种蓬勃的生机依然历历在目：火红色的枫叶、金黄色的银杏叶、翠绿色的松柏……，单单一种绿色，就又分出了墨绿、翠绿、嫩绿……。
目光所及之处，更多的是形容不出的颜色和叫不上名字的树木，绚丽多彩，在阳光的照耀下，宛如一幅迷人的彩色画卷。一阵微风吹过，这些植物就动了起来，更像是有了生命一般，树叶沙沙作响，毫不拘束，像五彩的浪花在荡漾，在自由自在地歌唱，好像都在炫耀自己最靓丽、最独特的色彩。这才是大自然的交响乐呢！这时，他感到一种强烈的自然气息扑面而来，慢慢渗透到他的身体深处，他觉得自己仿佛成了这场交响乐的指挥。
半晌，他缓缓睁开眼，视线慢慢移向“碗底”，只看了一眼就黯然失色，映入眼帘的是一幅暗淡的、毫无生机的画面，城市的景色跟这碧空如洗的天空和五颜六色的山峦完全不搭，显得非常突兀，好像不是一个世界似的。纵横交错的马路如同单调的几何线条，整齐划一的建筑如同灰色的规则立方体，即使有一些花草树木，河流湖泊的点缀，也改变不了整体那种灰暗的单调，那些长在都市中的树木仿佛也变得呆滞，丝毫没有生命力，看到这里，他又感到兴味索然起来。
这时，又一阵微风吹过，这次非但没有带来刚才的那种舒畅，反而给他的内心也蒙上了一层灰色，胸中那股快意和气概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那种似曾相识的落寞，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他也无心看风景，思绪不知不觉地回到了上午的场景。
那是一堂精美的语文课。
下课的铃声刚响起来，透过窗户就可以看到班主任兼语文老师贾园丁迈着匆匆的步伐向教室走来，跟上节课的老师寒暄了几句之后，班主任便走上了讲台。几乎同时，班长兼语文课代表贾桃李小跑着冲了上来，对同学们大声喊道：
“大家需要方便的尽快，五分钟之内回来，提前进入状态！”
话音未毕，他便拿起黑板擦，匆忙地擦起了黑板，随后一边熟练地打开多媒体，一边细声向老师说道：
“贾老师，今天的课咱们都演练三遍了，肯定没问题。”
贾园丁还是一脸严肃：
“桃李，我还是担心咱们班的学生不太活跃，你是班里的积极分子，又是班长，一定要把氛围带起来。”
贾桃李连连点头。
从一开始看见贾园丁迈进教室的那一刻，甄雪梓就感觉到浑身不自在，有种莫名的压抑，及至现在看见他们师生二人在台上窃窃私语，台下的他更觉难受，望着一身西装笔挺的贾园丁和神情紧张的贾桃李，心中不禁好奇，自言自语说：
“奇了怪了，以老贾的作风，往常都是铃响才能见人，今天他怎么来这么早？”
正在看漫画的同桌路亦云急忙把嘴中的面包吞了下去，抓住甄雪梓的手说：
“哎呀，差点忘了，你这几天请假了不知道，学校临时给贾老师安排了一堂示范课，貌似非常重视，还需要录像，所以特地嘱咐我转告你今天来了之后不要提问题，保持安静就行了，你可不要乱说话。”
甄雪梓用力甩掉她那只肥嘟嘟的手，瞪着眼睛说道：
“凭什么不让提问题，示范课就不是上课了？难道这堂课是一个排练好的小品吗？”
路亦云扑哧一声笑了：
“雪梓，让你说对了，跟排练节目差不多，昨天他妈的上了三节语文课，全是一个模子，整的我都快吐了，加上今天这节，同样的课程我们可以学习四次，多好的机会啊！哈哈……”
“哼，这可不是什么学习的机会，倒像是一次演出的机会。”
“骂归骂，演还是要演下去的，听贾老师说校领导对这次示范课很重视，一定要体现出什么……师生互动、培养学生什么……主动性，还有……”
见甄雪梓没有反应，路亦云又一次抓住他的手说：
“老师知道你是一个奇葩，走的是非主流路线，所以才特别强调一定不能捣乱，否则老师肯定饶不了你的，恐怕连我也一起收拾，弄不好真的会被严肃处理，所以……就当是为了救我，忍一忍哈。”
甄雪梓不屑地看了同桌一眼，比上次更用力地甩开了她的手。此时上课铃还没响，班里的同学都已经到齐，而且格外安静，好像现在不是下课时间似的。这时只见贾园丁把课件打开，前方屏幕上五个大字格外醒目——《归去来兮辞》，甄雪梓看到这几个字时心头一震，突然泛起一阵波澜：
哎，没想到我最喜欢的这篇辞赋也成了形式主义的牺牲品了，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原来，甄雪梓平时酷爱陶渊明的作品，尤其是这篇《归去来兮辞》，更是让他百读不厌，久而久之，他深深地被陶渊明的人格魅力所折服，甚至平时为人处世也以陶渊明为榜样，自诩为“陶渊明第二”。现在它被当成示范课来讲，让甄雪梓大失所望，因为他最厌恶这种华而不实的课堂，觉得那是一种赤裸裸的演戏。
不一会儿，上课铃响了，随后进来几个人，有学校的行政领导，昂首阔步，红光满面；还有几个其他班级的老师，也都喜气洋洋，精神抖擞。此时，甄雪梓敏锐地捕捉到了台上贾老师急速的变脸过程，亘古不变的嘴角突然上扬，整齐地露出八颗白牙。与此同时，原本是一潭死水的眼睛也在一瞬间灵动起来，严肃早已荡然无存，整个面部绽放出久违的笑容与自信，之后便停留在这美好的表情之中，宛如一幅男性版《蒙娜丽莎的微笑》，这种在极短时间内的面部变化让他至今难以忘却。
一切就绪之后，蒙娜丽莎说话了：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是一千六百多年前我国最伟大的田园诗人陶渊明写下的诗句，直到今天我们还能感受到他那不满于污浊世俗社会的愤怒以及毅然归隐田园的决心。今天，让我们一起进一步走近陶渊明，学习他的辞赋《归去来兮辞》，这正是陶渊明诀别官场归隐田园的宣言书。”
不知什么原因，甄雪梓并没有听清楚老师说的内容，他的注意力集中在他说话的语气和面部表情上，莫名感受到了一种厌恶，总觉得今天的贾老师比以往任何时候还要假。
然而接下来的几个环节更让他觉得恶心，第一个环节是有感情地朗读课文，还播放了一首轻盈的音乐，在这间教室里，没有激烈的辩论声，没有大胆的质疑声，只有磁性十足的男声和音色甜美的女声：
引壶觞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颜。
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
他们优美的声线伴随着悦耳的乐曲此起彼伏，在教室回荡着，仿佛是一场音乐会，美中不足的是没有伴舞，如果再加上一段舞蹈，那真可以称得上是一次精美的视听盛宴。
如果读课文的人是发自内心地去读倒也无可厚非，可是听到的全是矫揉造作的腔调，让人的注意力无法集中到读的内容上面，反而集中在声音本身上面，这不是买椟还珠吗？这难道就是有感情地朗读？想到这里，甄雪梓彻底失去了听下去的兴趣，恨不得把两只耳朵捂死。
随后，贾老师象征性地讲解了几个知识点，下面就开始了“活跃”的师生互动环节，老师问道：“经过对课文的朗读和剖析，相信同学们都对陶渊明那种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高尚品格所感染，那么，如果你身处在当时黑暗的官场和社会大环境中，你会怎么做呢？”
话还没说完，贾桃李迫不及待地举起了手，站起来说：
“经过贾老师的一番点拨，我更深入地理解了这篇文章的内涵，心中也充满了对陶渊明的敬佩之情。如果我生活在那样的环境，我会坚决同黑暗的环境作斗争，决不向现实低头，不为名利折腰，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如果拼尽全力也改变不了这种环境，那么我也会像陶渊明一样，毅然辞官，归隐田园，与世俗划清界限，做一个洁身自好的人。今天也非常感谢贾老师的讲解，这节课提高了我的思想道德素质，让我受益匪浅！”
贾桃李侧着身子，一边正气凛然地讲着，一边用眼睛在老师和同学们之间切换，同时还绘声绘色地挥舞着双手，俨然就是一位天生的演说家。他的眼睛很小，虽然没有甄雪梓一双大眼的深邃，却有着甄雪梓没有的那独到的精明。
“说的太好了！”贾老师激动地说，“大家给桃李同学鼓掌！”
掌声热烈地响了起来，路亦云一看大家都鼓掌，也象征性的拍了两下，其实她并不知道贾桃李说的什么。贾老师继续让大家发表意见，贾桃李则继续用眼神示意着几个同学，接下来便是长达十几分钟的正义宣言：
“我会像莲花一样‘出淤泥而不染’，无论现实环境多么恶劣，我都不会妥协，保持一颗纯洁无暇的心灵，坚守着自己内心的一片净土，绝不允许有任何的玷污！”
“我要时时刻刻严格要求自己，以陶渊明的高尚品格作为我的行为标准，‘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即使最终改变不了污浊的环境，我也会做一个独善其身的人，实现精神的升华！”
“我要做像陶渊明一样的人！”
“我要做陶渊明第二！”
……
此时的甄雪梓接近崩溃，他自己也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对这种假模假式的表演有如此强烈的厌恶，相比那些宣言本身的虚假，他更厌恶的是那帮同学虚情假意的行为，同时也深深诧异为什么如此小的年纪就学会了伪装和逢迎，他们还只是中学生啊！那些看似正派的话在甄雪梓看来却是荒诞可笑的，就像是一层窗户纸，一戳就破，当那些同学义愤填膺地宣誓时，他总有一种想要当面去质问的冲动，想要撕破那层窗户纸。
而他的同桌路亦云和班里的多数同学一样，都保持着沉默，必要时鼓一下掌，毫无存在感。甄雪梓怀疑他们根本就没有听课，因为无意之中瞥见同桌的语文书里还藏着几页漫画……
甄雪梓的脑子里反复萦绕着一个字——假，老师假模假式地讲，学生假模假式地听，好好的一篇《归去来兮辞》却沦为形式主义的牺牲品，这对甄雪梓来说是无法忍受的，因为他从小就被陶渊明那种返璞归真的品质所熏陶，凡是见到形式主义的东西都心生厌恶。而今天的这堂课激化了这一矛盾，居然连返璞归真本身也被强行蒙上了虚假的色彩，这简直就是一种亵渎！
想到这里，甄雪梓嘴中不由自主地滑出一句：“太假了，简直就是演戏！”声音抑扬顿挫，音量虽然不大，但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好另一位同学刚刚宣讲结束，班里鸦雀无声，所以整个教室的人都清晰地听到了每一个字。
这时，路亦云用胳膊肘轻轻地碰了碰他，这才把他从那无限遐思之中拉回到现实世界。甄雪梓缓过神来，惊奇地发现周围异乎寻常的寂静，仿佛回到了最原始的大自然，同学们都以异样的眼神看着他，包括后面坐着的几位“评委”。
讲台上贾老师的两只眼睛如同猎人注视猎物一般死死盯住他，甄雪梓起初还稍微有些惧怕，但后来察觉到老师的两颊快速地抽搐了几下，于是他便大胆地跟老师对视起来，因为他那双深邃的大眼睛已经透视出了贾老师内心的慌乱和虚伪，最终还是贾老师的目光先转移。贾老师迟疑了几秒后，终于重拾微笑，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请下一位同学回答。”
在刚刚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甄雪梓的这句话如同一块巨石从高空坠落，猛地砸进一潭死水里。可悲的是，这潭水有着可怕的深度，还没有看清浪花的欢笑，这块巨石就已经沉入水底。
大家的演出还在继续，甄雪梓再一次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跟那帮同学不同，甄雪梓虽然没有那么多的豪言壮语，但内心深处早已将陶渊明作为自己的精神支柱，他对那种回归自然的生活态度是发自内心的向往，甚至可以说上升到了信仰的高度，这也是《归去来兮辞》中所追求的一种境界。
回想起贾老师提出的问题，甄雪梓思考良久，最终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心想：
陶渊明身处的时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环境，会有什么样的人和事，我无从知晓，因此我也不知道自己身处那样的环境会怎样，虽然我自喻为“陶渊明第二”，自认为意志力很强，但是也不能保证能像陶渊明那样作出如此坚定的抉择。所以你问我如果真处在一千多年前的东晋时代，遇到跟陶渊明一样的处境，我会怎么办，我只能说不知道。
反观刚才那些脱口而出的宣言，多么虚假可笑。
经过一番内心的求真，甄雪梓的注意力再一次回到课堂，可这一次，差点没晕过去，讲台上竟然演起了情景剧，演员全是班里的帅男靓女，情景剧的内容可以跟电影相媲美。后来才得知剧本是贾老师和几位同学一起杜撰的，设计此次演出的目的是激发学生学习的主动性，有利于全面发展，提升多种素质。
这场情景剧的内容大体是这样的：
陶渊明穿越了一千六百多年的时间隧道来到今天的社会，成为一名都市白领，朝九晚五的单调生活和永无休止的勾心斗角已经让他心力交瘁，于是他毅然辞职，回到农村老家，一边做隐士，一边自主创业，打造属于自己的果园……
甄雪梓抬头看时，正在上演的是陶渊明辞职的场景：
“明明，怎么突然想要辞职了呢？心里有什么委屈说出来，我给你解决！”
“老板，自从上了班，我浑身都疼，看电脑看的眼睛疼，一天到晚在办公室坐的屁股疼，而且早上还起不来，晚上睡不着。最让我难以忍受的是，那种永无休止的勾心斗角，真是让我喘不过气来，我本来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所以玩不了这么高端的办公室政治，请您大发慈悲，放我一条生路吧。”
“明明，你把情况说得过于严重了吧，其实你是个很有才华的人，我非常看好你，希望你不要放弃自己，毕竟在实现理想的过程中，多经历一些事情也是十分必要的嘛！”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像这样的工作环境我受不了，只要这种环境不改变，我的内心就会感到压抑，真是痛不欲生啊！”
“既然环境无法改变，那你为什么不去适应这种环境呢？”
“我没必要去适应它，我已经有了更好的选择。”
“你要去哪里？”
“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我要回老家创业去，经营我的果园，回归我种地的老本行。”
……
台上的演员很卖力，演技也堪称一流，尤其是陶渊明的扮演者更为出彩，演员是号称全校第一美男子的颜如玉。他是贾老师专门从别的班级借来的，那个时候颜如玉的第一美男子地位还没有被大家公认，后来经过了这场表演课才逐渐为人熟知。
当时为了挖掘出这位美男子，为了演好这堂课，贾老师做了大量准备工作，连续几天到操场上观摩学生们课间做操，以便于大批量、近距离、多视角观察学校学生颜值情况，对全校师生展开了声势浩大的颜值普查，经过认真物色、仔细挑选、多方比对、反复鉴定，最终确定了人选，颜如玉幸运中标。
不用看脸，光听名字就知道这位同学的颜值一定可以，但人家也不光单单靠脸吃饭，表演起来的时候，那真叫出神入化。就拿刚才的表演来说，无论是语言还是动作都十分到位，时而义愤填膺，时而捶胸顿足，最后潇洒地拂袖而去……，引得台下的女孩子狂呼好帅，尖叫连连，完全达到了偶像剧的效果。
在整个表演过程中，班级始终都沉浸在沸腾的状态之中，台下的观众时而报以热烈的掌声，时而忍俊不禁，甚至开怀大笑，连路亦云都伸着长长的脖子欣赏着，完全称得上是一部不折不扣的好剧，既表达了一定的主题，也充满了幽默诙谐的喜剧色彩，更重要的是，激发了同学们学习的积极性和趣味性。
当“陶渊明”还在果园里创业的时候，甄雪梓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使出洪荒之力，大声叫道：“不要再演了！这是上课，不是演戏！”
这句话像一块比刚才更大的巨石投进了这潭死水，大到可以触及这潭死水的深度，不仅没有被淹没，反而激起了千万层浪花，虽然比不了大海上的惊涛骇浪，但也足够壮观。
巨石刚刚触及潭底，贾老师的脸就以刚上课时的变脸速度迅速从微笑一下子就切换到愤怒，连一个严肃的过渡都没有：
“甄雪梓，你有意见可以课下提，不要影响学校领导的听课和班里同学的学习，这是对别人起码的尊重！”
“贾老师，您确定现在我们是在学习？不是表演？”甄雪梓反问说。
“你什么意思？我看你是成心想捣乱吧！”贾老师的音量又增加了好几分贝。
“捣乱肯定是不敢的，可要是让我说假话那更是万万不敢的！”甄雪梓淡淡地说，然后看着贾老师的眼睛说，“没骗你，真的像演戏！”
“混账！”
这位怒不可遏的老师再也无法忍受一个学生对自己如此挑衅，何况是当着领导的面儿，“混账”二字同样也使出了他的洪荒之力，紧接着在两人的对视过程中，他把眼睛瞪到了最大，把积压的怒气也都顺着两道眼神发泄在了甄雪梓身上。甄雪梓正欲反驳，只听那边贾桃李以同样愤怒的语气附和道：
“甄雪梓，你今天怎么了？是脑袋被驴踢了还是他妈的吃错药了？这是课堂你不知道吗？”
“你他妈还知道是课堂，亏你还是个语文课代表，简直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甄雪梓以他俩愤怒程度总和的愤怒程度回击道。
贾桃李的脸刷的一下变绿了，内心怒火中烧，指着甄雪梓的鼻子骂道：
“我看你他妈的是不想活了！”
“老子还真他妈想跟你这个伪君子干一仗！”
甄雪梓一边骂着，一边卷起袖子朝贾桃李走去，贾桃李也不甘示弱，一边卷着袖子，一边挑衅道：
“来啊，我还怕你这个缺心眼不成？”
两人迅速地扭打在了一起，也不管什么动作招式，出拳便打，伸腿就踹，打得难解难分，不可开交。这下子整个教室炸了锅，急的老贾和后方的几个家伙连声大呼：
“快把他俩拉开！”
几个同学一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俩拉开，可校领导的怒气丝毫没有减弱，对贾园丁严厉批评道：“看看你们班的学生都成什么样了，还有没有点规矩，如果连他们都管不了，你也别干了！”说着，这位脸色发红的领导转过头对老师们说道，“大家先回去吧，今天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也是始料未及，下次再重新组织一次吧。”
紧接着，领导和老师们陆续离开，教室里只剩下几十张茫然的脸。
贾园丁再也掩饰不住自己内心的崩溃，两个腮帮子不自主地抽动，脸色像红透了的水蜜桃，两只眼睛望着领导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是委屈？愤怒？还是无奈？恐怕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贾园丁转过头，看见“陶渊明”还在讲台上傻傻地站着，怒斥道：
“你他妈还站那里干什么，给我滚一边去！”
一边说着，一边朝着甄雪梓的方向走去，揪住他的领子，狠狠地说：
“哥们，你可真行，马上我就给你家长打电话，然后给校长说把你开除，你他妈爱上哪凉快上哪凉快去。”
甄雪梓“腾”地一下子站起来，胳膊一挥，挣脱了他的利爪，毫不犹豫地说：
“开除最好，我早就不想在这上学了。尤其是你的课，我再也不想听了，朗读你找声音好听的，话剧你找长的帅的，所谓的师生互动变成了千篇一律的宣誓，这就是所谓的示范课？哼，贾老师，你真对得起你的姓！”
“滚！”
路亦云这次还想抓甄雪梓的手，可是这次跑得太快没抓住。
甄雪梓径直走出教室门，朝着山的方向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