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记之二:惊梦魇
我费力地睁开眼,眼前竟是血流成河的惨状,尸横遍野,令人作呕,我想逃,双足却好似在原地生了根,任我如何使劲都迈不开步子。
我心内一惊,摔倒在血泊之中,死人身上留下来的血慢慢浸湿了我的鞋袜和衣衫,我吓得大叫起来。
此时竟觉得有人奋力扯着我的胳膊,再看仔细,眼前是宫女墨儿。
墨儿吓得不知如何是好:“请姑娘恕罪,奴婢刚在屋外打扫,忽听得姑娘在阁中喊叫,便跑进来看您。”
我才发觉刚才是在做梦:“你是个好的,忠心为主,明日我去太后跟前要了你过来。”
碧玉和红菱也赶了来:“怎么?姑娘又梦魇了吗?”
我叹了口气:“自父亲出征,就落下了这梦魇的毛病,也不知何时才能好。”
“姑娘喝口茶吧,好在大人马上班师还朝。此次孙家可是立了大功,圣上英明,定是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了。”红菱用帕子拭去我额上的汗安慰我。
“那荣华可是父亲在战场上一枪一枪拿命换来的,我宁可不要什么荣华,一家人在一起平安就够了。”我抿了一口茶,回忆起了方才离奇诡异的梦。
莫不是父亲大人出了什么意外。
想了想,又放下心来,昨日不是还有书信来吗。
我披上红菱亲手缝制的小袄:“吩咐下去开饭吧。”
自从我姐妹三人来到太后宫中,太后是格外重视,赐了御厨两名,女医两名,每人四个丫鬟,两个小太监。
每日晚宴是订好了来我阁中共用的,云熙对此深深不满,却也不好表露出来。
云熙虽是父亲的小妾所生,但论起父亲对母亲,真真算是用情至深。
自我记事起,父亲每日下朝从不流连于秦楼楚馆,烟花之所,在归家途中总是为母亲买些新式样的钗钿和衣料。
听乳娘说,父亲和母亲成婚四年有余母亲一直没有身孕,有一日一个女子在孙府门口要饭,声称是老家闹了灾荒家人都饿死了,只有她一人逃了出来。
母亲心软便收留了她,每日好吃好喝地给她。
这女子好生静养了些日子,容光焕发,母亲看着她竟觉得颇有几分姿色。
想想自己过门四年却未能诞下一儿半女母亲心里觉得对父亲不住,就想安排父亲纳妾。
父亲本是不允,甚至还发了怒,砸坏了家里好几张桌几,后来或许是出于对家室子嗣的考虑,只好同意纳妾。
纳妾后,父亲怕冷落母亲,待母亲比从前还要更体贴。
没想到二娘怀孕后三月,母亲也有了身孕。
二娘自知自己是妾室所以一心想要求子,有孕的时候食了许多江湖偏方。
没想到,造化弄人,生下大姐之后,二娘却因难产血崩而亡。
从小父亲对云熙这个侧室所生的大女儿格外珍视,有时候比对小妹云鹤还要好。
而我呢,则是父亲最宠爱的女儿,所以云熙从小就对我横眉冷对,处处与我作对。
我爱吃的吃食她就算也想吃,在我面前也会表现出一副视如粪土的样子。
我钻研琴艺,她便潜心舞艺。
不过父亲对我用心良苦,虽说算不上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在琴和舞上也算是过人了。
我阁中的小太监林瑞端上一道蟹黄汪豆腐,我心下大喜,在饭桌上云鹤和我最爱食这道菜。
碧玉给林瑞使眼色,想让他把这道菜放在我面前。
云熙也不看我,只摆弄着腕上的玉镯:“这菜妹妹喜欢是不假,可今日姐姐想要分一杯羹,不知妹妹许不许?”
我讶异云熙今日的反常,也不好说什么,怏怏开口:“这有何难?林瑞,把这菜放在大小姐面前。”
云熙有些吃惊地看向我,眼睛半眯着,面上尽是挑衅之色。
我装作没有看到,使唤林瑞:“去看看我吩咐给云鹤的那碗乳酪茶可做好了?”
林瑞应着便出去了,我解了小袄的上两个盘扣:“大姐,父亲还有几日就回朝了。你可欣喜?”
云熙没想到我会这么问,帕子绞着纤纤玉指:“欣喜,自是欣喜,父亲走了已有两年多了。”
我正欲把下午做的噩梦告诉云熙,却只见林瑞捧着一碗乳酪茶进来,刚到嘴边的话又只好咽下了。
云鹤还是个六岁的孩子,见了喜爱的乳酪茶便喜不自胜,小口小口地饮了起来。
接着又端上几道菜肴,有我爱吃的芦笋火腿和糖醋松尾,一顿饭吃的我大汗淋漓,却也心情舒畅。
吃罢饭,云熙便托辞要向太后请安匆匆离席,我懒得留她便起身行了礼送她出了阁。
云鹤靠在我身上吃着手:“阿姐,今晚鹤儿想跟你睡。”
我看着那张和十年前的我并无大异的小脸儿,笑吟吟地说:“好啊,这几日都来和阿姐睡吧。”
“姑娘,您脚伤未愈,三小姐还小睡觉不安稳,怕是不好。”红菱一边掌灯一边担忧地说道。
我捋了捋云鹤的碎发:“怕什么,过会子服了药,年轻气盛的很快就好了。”
云鹤脱了鞋等着碧玉打水回来伺候她洗脚,白白的小脚丫晃来晃去。
我作势要挠她痒痒,云鹤“咯咯咯”地笑着,红菱也跟着笑起来。
碧玉破门而入,手中的铜盆也应声而落。
红菱立刻板起脸来教训:“碧玉,这要是吓着了姑娘,你怎么向太后交代?”
碧玉“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我调笑着说:“红菱你吓着碧玉了,碧玉快起来,无事跪着做什么!”
碧玉一抬头,却是一脸触目惊心的泪水,“姑娘,将军大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