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热
周末没有空调,真是对人最大的折磨,郑乾在电脑前,用手指在脑门上一缕,一串汗珠就顺着指尖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板上。
他浑身被细密的汗水包围着,眼睛看不清晰,即使用T恤衫的一角擦了好几遍,也仍然朦朦胧胧地,头顶的空调依然卖力的工作,但是不是冷风,发出咯啦咯啦嘶哑的吼叫,十几米外的实验室,不知道是谁开了一个门缝,嗡嗡的低吼就从门缝里窜出来,与空调的枯燥的吼叫连成一片。整个办公室和蒸笼没有太大区别,而伴随着的声音,则是沸腾的一锅热水,那跳动的锅盖就是从座位弹起来的郑乾。
他已经记不清楚从座位上起来多少次。一次去洗手间蹲大号,他把胳膊肘撑在大腿上,水珠就从胳膊和大腿的缝隙里溢出来,沿着大腿的弧线滑落。一次在洗手盆里,不停用水搓脸和胳膊,希望水气的蒸发能够带来浑身的燥热,水很快从清凉就变成了温热,郑乾只有抓住这稍纵即逝的一瞬,才能抓住那清凉的一捧水。一次是到饮水机喝水,他只接凉水,然后咕咚咕咚把水灌倒肚子里,走起路来像撑满水的水桶,他能清晰地听到水花撞击胃壁的声音,哗哗哗。一次是到自动售货机,他站在玻璃窗前,插着腰,托着下巴像选妃子一样挑选一样降温的饮料,一罐绿色包装的碳酸饮料是他最后的决定,因为上面写着爆冷,MAX,在路上,他就已经拧开盖子,咕咚咕咚地继续往肚子里灌,他甚至尝不出什么味道,也不关心是哪个品牌,有糖无糖,只要是凉的,滋滋冒泡的汽水把浑身冒出的火浇灭就可以,如果有机会,他甚至就像代替那瓶饮料,躲到售货柜里,那里长年保持着六度,不会像蒸笼一样。
郑乾泼洒的自来水很快地干掉,肚子里的水还在咣当咣当冲刷着胃壁,随着他每次在椅子上的扭动,继而,新的汗水又从额头上冒出来。他不停地散水,干了,又喝水,无奈,肚子里的水不停地传送到各个细胞,新的水就不停地咕咕地从头顶、胳膊、大腿冒出来,沾在发梢,挂在细密的绒毛上,一颗颗,然后再不经意间,慢慢汇聚在一起,成为一串串,这个时候郑乾的后背和短裤已经湿了一大片,似乎在给他传递着信息,又该起立,去洗手间,去饮水机,去购物柜了,购物柜就算了,他不能花太多钱在这种对健康无益的事情上,所以也就只有两个选择,洗手间和饮水间。
这两个所在是水循环的两个关隘,一个负责外在,一个负责内在,两个关键因素,相互补充构成了完备的循环,郑乾突然间发现了其中的奥妙,就如同突然找到了通关密码一样。
郑乾喝了一肚子水,依然感到空虚,那些被水充盈的世界,仍然迫切需要新的变化和转机。
郑乾仍然在雾气中蒸腾,他有点想走,回家去吹空调,也有点想走,去挤满菜铺、鸡鸭鱼肉熟食、还有卖烧饼的小街道,去吃点甜腻得东西。
他觉得头疼,不知道是灌水灌多了,还是温度太高了,但是至少还有风吹进来,窗帘都拉得紧紧地,只有窗帘之间的窄窄的缝隙里投出来一丝细密的光线,它们跳动着,在告诉别人,有风,是头顶空调吹出来的自然风,不是冷风。
郑乾分不太清头疼的原因,是因为天气还是因为工作,他仍然欠着一屁股的债,要不然,谁在这个天气出来玩命。
一想到债,不管是人情还是钱财,郑乾心就凉了一半,继而是更加膨胀起来的燥热,他又从座位上弹起来,几颗水珠飞散地跳开去,滴滴打落在他的周边,他像一个猛士一样,坚定地冲进洗手间,把水再喷在脸上,滴滴答答,自来水混着汗水又连成了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