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痛的人

“好好好，不哭不哭，小朋友最勇敢了……”护士在柔声细语地哄着刚刚打完针的小朋友。

男孩在门外看着，不出一声。

“下一个！”

男孩起身，走进那个摆满药物的，让无数孩子生怯的，冷白色的小房间。

一分钟后，护士把针头从他身体缓缓抽出，男孩仍面无表情。

“看看这个小哥哥多勇敢，打针连一声都没叫……”

“小哥哥多厉害，打针都不喊疼，要向小哥哥学习知道吗？”

……

门外，一群带着孩子的家长如此教育着自己的孩子，孩子们用崇拜的眼神看着男孩，但男孩没有回视，自顾自地离开了，就像是雨夜来屋檐下避雨的流浪者，数着雨，等雨一停就走。

其实男孩不是不怕痛，只是他天生就感觉不到痛楚，不管是针刺还是棍打，他都感觉不到一丝疼痛。没有感觉，自然也不会害怕。

有些东西不是说全然没有过，只是活着活着那东西就用不上了，所以也就忘了。没有人看到过男孩大哭或者大笑，他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每天固定的作息，周密的计划，几乎所有的安排都精确到分钟。这样的人，这样的生活有乐趣可言？

“喂！”男孩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没有丝毫的停顿，反而加快了速度。

每个人在人生中都会有遇到个克星。“三短一长选最长嘛，这题选这个！”当女孩随手就选出他花了二十分钟才解出的正确答案时，男孩心里理智缜密的世界开始出现了一丝裂缝……

“喂，作业写完没？借我看看！”

“喂，你怎么一直都是这副扑克脸？给爷笑一个！”

“喂，这是我中午花了好长时间做的可乐鸡翅，不许说难吃，要吃完！额……可乐鸡翅，颜色有点黑是正常的，放心吃就好……哎，你怎么全吃完了？难吃就说嘛，我又不是暴君……呐，今晚请你吃饭当补偿啦……”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

但最后女孩跑上来一把抓住男孩的衣服，男孩还是没能躲掉。很奇妙的感觉，有的人可能在一条街的两面都无法相遇，而有的人，即使是在一座人来人往建筑如林的城市里，一个转角可能就遇见了……缘分这东西，奇妙得很。

“喂，怎么见到我就走？心里有鬼啊？”女孩抓着男孩的衣服不松手，像是小孩子抓住心爱的布偶小熊一样。

“没有。”男孩任由女孩拉着，自顾自继续走。

“你看看人家，多恩爱，过马路还牵着，不像你……”旁边的一个女人看到男孩和女孩后对身边的男人说。

“行行行，那就牵着手着。”男人拉过女人的手，穿过马路。

“那个，要过马路了……”男孩说。

“哦。”女孩似乎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男孩没有办法，只好随她了。

她到底想干嘛？男孩一边走一边想着，耳边的汽车轰鸣声越来越近，男孩抬起头想看一眼……

“轰！！！”一声巨响撕裂了整个空间，男孩的双手被擦破皮，膝盖也擦伤，对于平常人来说很疼的伤，但于他而言不痛不痒，直到他回过神来，看到三米外血肉模糊的女孩，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蔓延……

司机闯红灯没有刹车，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女孩用尽全力把男孩推开……

男孩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没有人看到过男孩大哭或大笑……

现场很快围起来一群热心群众，报警，抢救，安慰，所有人看到男孩镇定冰冷的脸都以为男孩没有大碍，随口安慰几句就跑过去围观现场。只是他们没有看到男孩撑在地上的双手十指弯曲成爪，深深扎着沥青路面，血肉模糊，一股如巨潮般深不见底，磅礴汹涌的痛楚正在他的内心席卷……